灶膛里的火苗渐渐弱下去，映得桌上的碗筷都蒙上一层暖黄的光晕。李二牛捧着大碗，筷子扒拉得飞快，腊肉的油星子溅在粗布褂子上也顾不上擦，嘴里塞得鼓鼓囊囊，含糊不清地嘟囔：“香……真他娘的香……”
赵悍娘手里的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，半天没送进嘴里。沈清晏刚把最后一块腊肉夹给她，就被李二牛眼疾手快地截了胡，塞进嘴里咂摸得满嘴流油。
“你抢啥！”赵悍娘把筷子往桌上一拍，“那是清晏给我留的！”
“你吃啥不是吃？”李二牛舔了舔嘴角的油，斜睨着沈清晏，“一个大男人，吃饭跟猫似的，娘们唧唧的。”
沈清晏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，没接话，只是舀了勺米汤慢慢喝。赵悍娘却气不打一处来：“他那是斯文！不像你，跟几辈子没吃过肉似的！”
“我在山里啃了三年树皮，你让我斯文？”李二牛把碗一墩，眼里冒着火，“要不是你把这小白脸当宝贝似的供着，家里肉能这么金贵？八两银子买个只会戳笔杆子的，你脑子被门夹了？”
“你才被门夹了！”赵悍娘霍地站起来，围裙带子都挣松了，“清晏一天挣的钱，够你劈三天柴！上次王掌柜家算错账，多收了两吊钱，不是清晏帮着算明白，那钱就白扔了！”
李二牛梗着脖子：“算账？我用手指头也能数明白！要我说，就是你被他哄傻了！”他忽然凑到赵悍娘跟前，声音压得低低的，带着点讨好，“悍娘，你要是缺男人干活，我这不回来了？劈柴挑水犁地，我啥不能干？犯不着留着个外人浪费粮食。”
“谁是外人？”赵悍娘拨开他的手，“清晏在我最难的时候帮过我，你呢？你一声不吭跑了五年，现在倒来管我？”
这话像针似的扎在李二牛心上，他脸涨得通红，抓着衣角首喘气：“我……我那是被抓去当壮丁了！我以为……以为再也回不来了……”声音越说越低，最后竟带了点哽咽。
赵悍娘心里一软，刚想说点啥，就见李二牛猛地转向沈清晏，拳头捏得咯咯响：“你说！你除了写字算账，还会啥？能替悍娘挑水不？能替她扛粮食不？”
沈清晏放下碗，擦了擦嘴角：“我能教她认字。”
“认字？”李二牛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，笑得前仰后合，“哈哈！认字能当饭吃？悍娘，你听听！这小白脸净说些没用的！咱们庄稼人，认得锄头镰刀就行，认那些弯弯曲曲的破字干啥？”
他忽然抓起桌上的账本，那是沈清晏帮村里记的出入账，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字。李二牛看都没看就往灶膛里扔：“烧了算了！留着占地方！”
“你敢！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前夫归田，我嫁侯爷你气什么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”赵悍娘眼疾手快地抢回来，账本边角己经燎焦了一块。她抱着账本，胸口气得起伏不停，“这上面记着各家的口粮数！烧了明年分粮咋算？就凭你那手指头数？”
李二牛被问得一愣：“分粮……不就按人头吗？”
“去年张婶家添了娃，你知道不？李家大爷家的地被山洪冲了半亩，你晓得多减两斗粮不？”赵悍娘把账本“啪”地拍在他面前，“这些都记在上面！你不认字，到时候少给了谁家，多拿了谁家，不是等着挨骂？”
李二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抓着后脑勺嘟囔：“哪……哪有那么多讲究……”
“就是有这么多讲究！”赵悍娘忽然想起啥，声音都发颤，“前年你娘拿着张破纸来骗我，说我欠了她三吊钱，我不认字，差点就信了！要不是清晏刚好路过，念给我听那是你娘自己瞎写的，我那筐鸡蛋就白给她了！”
这话像巴掌似的扇在李二牛脸上，他猛地抬头看沈清晏，眼神里少了点戾气，多了些复杂。沈清晏却只是淡淡道：“举手之劳。”
“我要认字！”赵悍娘忽然攥紧拳头，指甲都嵌进掌心，“我不光要认，还要认得多、认得快！再也不能让人拿张破纸就糊弄住！”
李二牛张了张嘴，想说“我帮你盯着”，却见赵悍娘己经凑到沈清晏跟前，眼睛亮得像星星：“清晏，你现在就教我不？先教我写自己的名字！”
沈清晏取过炭笔，在灶台上铺平一张糙纸：“赵字笔画多，先写‘悍’字吧。左边一个‘忄’，右边……”
李二牛蹲在旁边，看着赵悍娘跟着画笔画，炭笔在纸上戳出一个个黑窟窿，她却笑得一脸认真。灶膛里的火彻底灭了，只剩下余温烘着脚背，李二牛忽然觉得，那纸上弯弯曲曲的笔画，好像也不是那么碍眼了。
他摸出怀里揣着的半块干硬的窝头，默默啃着。刚才抢来的腊肉香还在舌尖，可心里却有点发空——原来这五年不光是他在山里受苦，悍娘在家，也受了不少因为不认字的委屈。
“喂，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闷闷的，“那个……‘李二牛’仨字咋写？也教教我呗。”
赵悍娘手一顿，抬头看他，眼里闪过惊喜：“你也想学？”
李二牛梗着脖子别过脸：“学俩字总比被人骗强！谁……谁想学了！”
沈清晏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，在纸上又铺了一张：“好，先写‘李’字，上面一个‘木’，下面……”
月光从窗缝钻进来，落在三张凑在一起的脸上，灶台上的炭笔沙沙响，像在写一个崭新的开头。李二牛看着自己写得歪歪扭扭的名字，忽然觉得，这比劈柴挑水，好像难多了，却又……有点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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