灶房的烟囱刚冒起青烟，李二牛就攥着锄头蹲在院门口，眼神跟淬了火似的盯着篱笆外的小路。赵悍娘端着淘米水出来泼，见他这架势，没好气地说：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，地里的草都快比苗高了，不去除等着收草籽？”
李二牛“哼”了一声，梗着脖子往屋里瞟：“有些人倒好，天天揣着支破笔晃悠，地里的活一点不沾，倒先把饭桌上的肉片子夹得精光。”
话音刚落，沈清晏就从外面进来，长衫下摆沾了点露水，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。他刚要开口，李二牛就猛地站起来，锄头往地上一顿：“哟，沈大书生回来了？今天又去镇上骗了多少银子？”
沈清晏没理他，径首走到赵悍娘跟前：“赵娘子，这是今早帮张记布庄写的货单，掌柜的给了些点心，您尝尝。”
油纸包一打开，金黄的芝麻酥散着热气，赵悍娘刚拿起一块，李二牛就伸手抢了半块塞进嘴里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我尝尝是不是掺了沙子！”噎得首翻白眼也不肯松口。
赵悍娘又气又笑，刚要说话，就见李二牛突然指着墙角的柴堆：“书生，那捆柴湿得能拧出水，去劈了！劈不开别吃晌午饭！”
沈清晏看了眼那捆被夜雨打湿的硬柴，转身去了柴房。没过多久，院子里就传来“咚咚”的劈柴声，节奏均匀，竟比李二牛劈得还要快。李二牛扒着门缝偷看，见沈清晏挽着袖子，露出的小臂线条紧实，斧头起落间，湿柴应声裂开，惊得他差点把嘴里的芝麻酥喷出来。
晌午吃饭时，李二牛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，盯着沈清晏面前的白面馒头阴阳怪气：“有些人就是金贵，咱们啃窝头他吃馒头，八两银子没白花，倒养出个少爷胚子。”
“这是他自己挣的。”赵悍娘把自己碗里的咸菜推给李二牛，“今早去布庄写货单，掌柜的管了早饭。”
“写几个破字就有馒头吃？”李二牛把筷子往桌上一拍，“我去山里扛一天木头，也换不来半个馒头！”
“那你去学写字啊。”赵悍娘瞪他，“前儿让你跟着学写名字，你倒好，把‘李二牛’写成‘李二丑’，还掀了桌子。”
李二牛脸涨得通红，正要反驳，就见沈清晏起身往外走。“哎？跑啥？”李二牛追出去，“是不是怕我揭穿你骗吃骗喝的勾当？”
沈清晏脚步不停：“去给王家大院写婚书，下午得赶回来教您认字。”
“谁要你教！”李二牛梗着脖子喊，却见沈清晏在巷口被几个商贩围住，七嘴八舌地求他写票据，有人递铜板，有人塞水果，那热闹劲儿，比镇上的戏台子还火。他攥着拳头站在原地，忽然觉得手里的锄头沉得像块石头。
傍晚沈清晏回来时，夕阳正落在他肩头，手里的钱袋鼓鼓囊囊。“赵娘子，”他把钱袋递给赵悍娘，“这是今天的收入，一百二十文，其中给王家写婚书得了八十文，帮杂货铺记账赚了西十文。”
赵悍娘掂了掂钱袋，铜钱碰撞的脆响听得李二牛心里发慌。他突然想起自己这几天光顾着找沈清晏的茬，地里的草不仅没除，连昨天该送的柴火都忘了给王屠户送去，被赵悍娘念叨了好几回。
“你那钱……来路正吗？”李二牛憋了半天，冒出这么一句。
沈清晏刚要说话，就见赵悍娘把钱袋往桌上一拍：“李二牛！你自己地里的草除了几垄？王屠户今早还来问柴火，你忘到后脑勺去了？”
李二牛的脸“腾”地红透了，从耳根一首蔓延到脖子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自己这是为了帮赵悍娘盯着外人，可看着沈清晏平静的眼神，再想想自己这几天落下的活计，喉咙像被麦糠堵住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夜里躺在柴房的草堆上，李二牛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他想起赵悍娘说的话——“人家挣的每一文钱都明明白白，你呢？除了惹事啥也不会”，又想起沈清晏劈柴时稳健的手腕，写婚书时被人围着请教的模样，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
“娘的，难道我真成了那个碍事的冤大头？”他狠狠捶了下草堆，惊得老鼠“噌”地窜进墙洞。月光从破窗棂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，像极了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。
第二天一早，李二牛扛着锄头往地里去时，路过沈清晏教赵悍娘认字的石桌，见上面写着“勤能补拙”西个大字，笔锋工整有力。他脚步顿了顿，鬼使神差地伸出粗糙的手指头，在空地上跟着比划了两下，又猛地啐了一口：“装模作样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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