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悍娘捏着钱袋角晃了晃，里头的铜板叮当响得有气无力。窗台上晒着的干野菜己经见底，米缸也快露了底，李二牛回来这半个月，光是白米饭就造了两斗，还天天喊着要吃带油星的。
“悍娘，晌午咱蒸点白面馒头呗？”李二牛蹲在门槛上磨柴刀，磨得锃亮的刀刃映着他满是期待的脸，“我昨儿去镇上，见张屠户家挂着的酱肘子，那油光……”
“吃啥白面馒头？”赵悍娘没好气地把空米缸转了个圈，让他看清缸底的几粒米，“再闹，就只能给你蒸野菜团子了。”
李二牛悻悻地撇撇嘴，把柴刀往地上一顿：“那也不能总吃这个啊，我这干活的人，得吃点实在的。”
正说着，院门外传来王屠户的大嗓门：“悍娘在家不？有桩好买卖找你！”
赵悍娘掀帘出去，见王屠户牵着辆板车，车辕上挂着个油布包，脸上堆着笑：“我那后院有头老黄牛，前腿折了，拉不了犁也套不了车，留着净吃粮食。寻思着你手脚麻利，帮我处理了，肉归你，我只要牛皮牛骨，给你五百文，咋样？”
“五百文？”赵悍娘眼睛猛地亮了，这数儿够交三个人的人头税，还能省下钱买袋糙米，“真的？”
“那还有假！”王屠户拍着胸脯，“就这两天，你啥时候有空，我把牛牵来。”
“现在就有空！”赵悍娘转身就往灶房跑，“我去拿家伙！”
“哎哎，我来！”李二牛突然蹦起来，一把抢过赵悍娘墙角的屠刀，刀鞘往腰上一别，“我爹以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屠户，我打小跟着看，宰牛我熟！”
赵悍娘上下打量他：“你可别毛手毛脚的，这老牛看着瘦，发起疯来劲大着呢。”
“放心！”李二牛拍着胸脯，唾沫星子溅到刀刃上，“我当年跟我爹宰过比这壮实的！”
沈清晏站在廊下，看着李二牛摩拳擦掌地在院里转圈，忽然开口：“牛绳得找根结实的，最好再打个活结。”
“书生懂啥！”李二牛瞪他一眼，从柴房拖出根麻绳，“这绳能拴住俩壮汉，还治不了一头老牛？”
不到半个时辰，王屠户就牵着老牛来了。那牛确实老得厉害，脊梁骨像串起来的算盘珠，一条前腿不自然地蜷着，走一步晃三晃，浑浊的眼珠子半睁半闭，看着没什么精神。
“就是它了。”王屠户把牛缰绳递给李二牛，“处理干净点，我下午来取皮骨。”
李二牛接过缰绳，拽着牛往院角的木桩走，嘴里哼着小调：“今儿个有肉吃咯……”他把麻绳在木桩上绕了两圈，随手打了个死结，转身去解屠刀。
“等等！”赵悍娘皱着眉，“这结不对，得再绕一圈。”
“没事没事！”李二牛挥挥手，猛地拔出屠刀，寒光一闪，“看我的！”
话音刚落，那原本蔫蔫的老牛突然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低吼。李二牛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见老牛猛地弓起身子，前腿奋力一蹬——“嘣”的一声脆响，那根李二牛拍着胸脯保证的麻绳，竟被硬生生挣断了！
“娘啊！”李二牛吓得魂飞魄散，屠刀“哐当”掉在地上，转身就往柴房钻，慌不择路间还撞翻了晾野菜的竹匾，干菜撒了一地。
老牛挣脱束缚，红着眼睛首冲过来，院门口的篱笆被撞得稀烂，王屠户忘在板车上的油布包被踩成了烂布。赵悍娘抄起墙角的扁担就想上前，沈清晏却一把拉住她：“别硬拼！”
他迅速扫了眼院子，瞥见李二牛钻进去的柴房——那门是用几块木板钉的，根本挡不住老牛。眼看老牛就要撞过去，沈清晏突然抓起院角的铡刀，猛地往地上一剁！
“哐当！”巨大的声响让老牛顿了一下，沈清晏趁机冲过去，抓起地上的断绳，绕着旁边的老槐树跑了两圈，硬生生把绳子在树桩上缠了个结实。
老牛疯了一样挣扎，槐树被拽得哗哗作响，叶子落了一地。沈清晏死死拽着绳头，手背青筋暴起，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。赵悍娘赶紧捡起地上的屠刀，却不是对着牛，而是冲过去帮沈清晏把绳子往树桩上再缠几圈，打了个牢牢的双套结。
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，老牛终于耗尽力气，耷拉着脑袋喘粗气。柴房里的李二牛这才探出头，脸白得像张纸，腿肚子还在打颤：“它……它咋突然疯了？”
赵悍娘没理他，看着沈清晏被勒红的手腕，又看了看满地狼藉，气不打一处来：“还说你懂！要不是清晏反应快，这院子都得被你拆了！”
沈清晏揉着手腕，平静地说：“老牛通灵性，许是察觉到了。李大哥下次拴绳，记得用活结，万一挣脱也能留个缓冲。”
李二牛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见赵悍娘己经拿起屠刀，干脆利落地走向老牛。阳光下，她的身影挺拔得像株老槐树，倒让刚才夸下海口的李二牛，显得像个没长大的娃。
等王屠户下午来取牛皮牛骨时，院角己经收拾干净，赵悍娘正蹲在灶台前炖牛肉，香气飘出半条街。李二牛蹲在门槛上，看着沈清晏帮赵悍娘把剁好的牛肉分装到陶罐里，忽然闷闷地说：“那绳……确实该多绕两圈。”
沈清晏抬眼看他，递过一个陶罐：“尝尝？赵娘子放了八角，很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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