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八的风裹着雪粒子刮过院墙，赵悍娘却把堂屋的门敞着，让穿堂风卷着墨香往院里飘。沈清晏站在八仙桌前，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，狼毫笔在红纸上游走时，笔锋带起的墨晕在空气中散开，竟比灶上炖着的肉香还让人心里发痒。
“姐夫，你这‘寿’字的最后一笔，咋跟蛇似的？”赵二丫蹲在桌角，手里攥着块冻得硬邦邦的麦芽糖，说话时糖渣掉在红纸上，被沈清晏眼疾手快地用指尖拈走。
“这叫悬针竖，”沈清晏的笔在“寿”字收锋处轻轻一顿，墨色骤然凝住，“看着像针，其实藏着韧劲，寓意日子能立得住。”他放下笔，刚要换张纸，李二牛突然凑过来，胳膊肘不小心撞在桌腿上，整摞红纸哗啦啦滑到地上，最上面那张正好盖住沈清晏刚写好的春联。
“哎呀！”李二牛手忙脚乱去捡，指尖沾着的灶灰在红纸上按出个黑印子，“对不住对不住！”
赵悍娘正往灶膛里添柴，听见动静端着锅铲出来，一眼就瞅见那团黑印子：“李二牛你个败家精！清晏写了半天才写出这么副好的！”她扬手就要拍下去，被沈清晏笑着拦住：“无妨，我再写一幅便是。”
他重新铺开红纸，笔锋落得更稳了。赵二丫却突然指着李二牛的手：“李二哥，你手咋黑黢黢的？刚掏灶灰了吧？”李二牛手背果然沾着黑灰，刚才捡纸时又蹭了几道，看着像只花爪子。
“我……我去洗手！”他转身就往井台跑，冻得嘶嘶哈哈也顾不上，搓了半天手，回来时指尖还红通通的，盯着沈清晏笔下的字首咂嘴：“清晏兄弟，你这字真带劲，比镇上先生写的有劲儿多了！”
沈清晏刚写完正屋的春联，闻言笑了笑：“二牛哥要是想学，我教你？”
“真的？”李二牛眼睛一亮，搓着手凑得更近，“我不认几个字，就想写个‘福’字贴门上。”
赵悍娘从灶房端出刚蒸好的糖糕，往桌上一放：“让你写你又写不好，别耽误清晏干活。”话虽这么说，却从灶台上扯了张裁好的小红纸，塞给李二牛，“喏，给你个小的，写坏了不心疼。”
李二牛攥着红纸蹲到门槛上，沈清晏给他示范了个“福”字的轮廓，他却握着笔抖个不停，墨汁在纸上晕开个黑团。“咋这么难？”他急得额头冒汗，突然灵机一动，蘸了墨往纸上一按——用手指头印了个黑手印，看着倒有几分像“福”字的轮廓。
“你这是耍懒！”赵二丫笑得首不起腰，“这叫啥福字？分明是鸡爪印！”
“咋不是？”李二牛梗着脖子把“福”字往门框上贴，胶带没粘牢，作者“二货相机”推荐阅读《前夫归田，我嫁侯爷你气什么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刚贴上就被风吹掉了，正好落在路过的王婶脚边。王婶捡起来瞅了瞅：“二牛这福字有创意啊，就是咋倒着贴？”
“这叫福到（倒）了！”李二牛捡起来重新贴，这次特意倒着粘在门框上，拍着胸脯，“我这是有讲究的！”
沈清晏正写着灶房的春联，闻言笔尖微顿，墨滴落在“六畜兴旺”的“畜”字上，晕出个小点。赵悍娘眼尖：“哎呀，这字废了！”沈清晏却蘸了点清水，在墨点上轻轻晕染，竟变成了个小小的梅花状，添得恰到好处。
“这都行？”李二牛看得眼睛都首了，“清晏兄弟，你这手艺绝了！”
沈清晏没说话，只是把写好的春联递给赵悍娘：“灶房的贴这个正好。”赵悍娘接过来，看着那“五谷丰登家兴旺”的字样，突然发现“丰”字的一竖特别长，都快戳到纸边了。
“这竖咋这么长？”她举着春联问。
“丰字长一点，寓意五谷长得高，收成就好。”沈清晏解释着，又铺开一张纸，“我再写幅贴猪圈的，二牛哥要不要也试试？”
李二牛连忙点头，这次学乖了，先在地上用树枝画了半天，才敢蘸墨。结果写“猪”字时，右边的“者”字少写了一横，变成了个怪字。赵二丫凑过去一看，笑得前仰后合：“李二哥，你这是写的啥？‘犭’加个‘日’，是想让猪天天晒太阳吗？”
“我……我忘了咋写了！”李二牛的脸腾地红了，把笔一扔，“不写了！我去劈柴！”转身就往柴房跑，刚到门口就被门槛绊倒，引得满院笑声。
沈清晏放下笔，看着李二牛的背影笑了笑，然后提笔在猪圈的春联上补了个小小的“晒”字，变成“猪肥圈暖多晒太阳，栏洁食足常添好运”，倒也贴切。
赵悍娘把春联一一贴上，正屋的“天增岁月人增寿”贴得端端正正，灶房的“六畜兴旺”被她特意往高处举了举，猪圈的春联刚贴上，就有两头猪哼哼着凑过来，像是在道谢。
李二牛劈柴回来，手里攥着根烧火棍，在院墙上划拉着“福”字，虽然歪歪扭扭，却比刚才认真多了。赵二丫蹲在旁边给他数数笔画，时不时喊一声“少了一横”“多了一撇”。
沈清晏站在廊下，看着漫天飞舞的雪粒子落在红纸上，映得整个院子都亮堂堂的。赵悍娘从屋里端出刚炸好的丸子，塞给他一把：“尝尝，甜口的。”
他咬了一口，糖渣粘在嘴角，被赵悍娘伸手擦掉。指尖相触的瞬间，两人都愣了愣，随即又都笑了。院墙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，李二牛的“福”字终于划得像模像样，赵二丫正举着沈清晏写的“春”字，追着雪花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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