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悍娘正蹲在院里翻晒腊肉,松枝的烟火气混着肉香漫了半条街。听见沈清晏提起“周府”二字,手里的竹耙子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,在铅灰色的天上绕了三圈才肯落回光秃秃的枣树枝头。
“你说的是那个藏着金麒麟的周家?”她猛地站起身,围裙上还沾着松针,“我娘以前跟我说过,周老爷当年出殡那天,镇上的牌坊都挂满了白幡,连讨饭的花子都捧着碗清水来送行——那可是万历年间的事了,距今快三十年了吧?”
沈清晏正坐在廊下烤火,火盆里的炭块“噼啪”炸着火星,映得他眼底也泛起红意。他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半块泛黄的玉佩,雕着只麒麟,角上缺了个小口,看着像被人硬生生掰断的。
“这是顾言的,”他指尖着玉佩的缺口,声音低得像被风吹散的烟,“当年周家出事,他才十六岁,穿着身小厮的衣裳从后门跑出来,手里就攥着这半块玉。我爹把他藏在咱家地窖,躲了整整三个月,首到风声过了才送他去了江南。”
赵悍娘凑过去,看见玉佩背面刻着个“周”字,笔画深得像刀凿的,边角却被得发亮,想来是被人常年攥在手里的缘故。她忽然想起件事,拍着大腿道:“我知道了!我娘说周老爷是被人扣了顶‘通敌’的帽子,抄家那天,兵丁从他书房搜出封写给北狄的信,字迹跟周老爷的一模一样!”
“那信是伪造的。”沈清晏的声音突然冷下来,火盆里的火星被他呵出的气吹得西散,“周老爷的字带钩,像把小刀子,尤其是‘周’字最后一笔,能拉出半寸长的锋。可那封信上的字,笔画软得像棉花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。”
赵悍娘愣住了,手里的腊肉差点掉进火盆:“那为啥……”
“因为他挡了人的路。”沈清晏往火里添了块炭,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忽明忽暗像个张牙舞爪的鬼,“周老爷管漕运,每年经他手的粮船过黄河,一粒米都不会多收百姓的。可有人不乐意,想在粮里掺沙子,每船多捞三成利,周老爷硬是把那批粮扣在了码头,当着百姓的面一把火烧了。”
“烧了?”赵悍娘眼睛瞪得溜圆,“那可是能救好几个村子的粮食!”
“不烧,就会有更多人借着‘赈灾’的名义发横财。”沈清晏拿起根细柴,在火盆里拨弄着,火星子溅到他手背上,他浑然不觉,“那天我偷偷去看了,周老爷就站在码头边上,风把他的官袍吹得像面旗子,他说‘宁肯担个败家的名,也不能让百姓吃带沙子的粮’。”
赵悍娘忽然想起去年冬天,李二牛从漕运船上偷卸了袋米,里面一半是沙子,气得他当场就把米倒在了县太爷的轿子前。原来这种事,三十年前就有了。她摸出块芝麻酥塞进嘴里,甜得齁人,心里却有点发苦。
“那后来呢?”她追问,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前夫归田,我嫁侯爷你气什么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,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手里的竹耙子在地上划来划去,把晒好的腊肉都扒乱了。
“后来?”沈清晏笑了声,笑声里带着点烧糊的味道,“后来就有人告他通敌。说他故意扣下粮食,是想留给北狄的兵。抄家那天,顾言躲在假山石缝里,看见周老爷被铁链锁着,头磕在台阶上,血顺着砖缝流,把青石板都染红了,却硬是没喊一声冤。”
他顿了顿,指尖用力捏着那半块玉佩,指节泛白:“兵丁把周府的账本扔在院子里烧,火苗窜得比门楼还高,顾言亲眼看见他爹的同僚站在街对面,袖着手看笑话。有个穿紫袍的官,还让人把周老爷书房里的金麒麟摆件抱上了马车——那麒麟是先皇赐的,镇宅用的,据说能避祸。”
“金麒麟?”赵悍娘忽然想起件事,“我娘家表哥在县衙门当差,去年清库房,说发现个落满灰的箱子,里面就有个缺了角的金麒麟,底座上刻着‘周’字!当时还以为是哪个盗墓贼藏的赃物呢!”
沈清晏猛地抬头,火盆里的炭块正好炸响,火星溅到他脸上:“在哪?那麒麟的左前腿是不是少了块?”
“好像是……”赵悍娘被他吓了一跳,手里的芝麻酥掉在地上,“表哥说那麒麟看着邪性,眼睛是用红玛瑙镶的,夜里会发光,他还想用锤子砸了,被县太爷拦住了。”
“不能砸!”沈清晏站起身,身上的棉袍扫过火盆,带起片火星,“那麒麟肚子里藏着周家的账册!周老爷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,把漕运的黑账刻在了麒麟的内胆上,外面裹了层金子。”
赵悍娘这才明白,为啥沈清晏总对着本旧账本出神。原来不是闲得慌,是在琢磨当年的事。她捡起地上的芝麻酥,吹了吹灰塞进嘴里,含糊道:“那现在咋办?总不能去县衙门抢吧?”
沈清晏没说话,只是把那半块玉佩重新包好,塞进贴身处。风从院墙外钻进来,卷起地上的腊肉碎屑,糊了赵悍娘一脸。她抹了把脸,看见沈清晏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个拉满的弓,仿佛下一秒就要射出去。
“顾言的信,”她忽然想起这茬,“你在信里跟他说金麒麟的事了?”
“没说。”沈清晏的声音又沉了下去,“他在江南开了家粮铺,每天对着账本算来算去,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把他爹的冤屈洗清。可有些事,知道得太早,反而是催命符。”
他往火盆里添了最后一块炭,站起身时,赵悍娘看见他袍角沾着片腊肉——刚才慌着起身时蹭到的。她想提醒他,又觉得多余,这人心里装着三十年的旧事,哪会在意这点油星子。
“对了,”她忽然想起那箱神秘年货,“你说送年货的‘沈’,会不会跟周家的事有关?那箱子里的狐裘,衬里绣的梅花,看着就像官宦人家的样式。”
沈清晏的脚步顿了顿,没回头:“或许吧。”
风把廊下的灯笼吹得摇晃,红光照在那些年货上,腊肉泛着油光,糖果匣子亮得刺眼。赵悍娘看着沈清晏的背影消失在屋里,忽然觉得那半块玉佩的缺口,像个没说完的冤字。她捡起竹耙子,把扒乱的腊肉重新摆好,心里却乱糟糟的——表哥明天值夜班,要不要托他去库房看看那金麒麟?可万一真是赃物,会不会连累表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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