灶台上的铁锅还留着鱼香，赵悍娘正拿着丝瓜瓤子使劲蹭锅底的焦痕，院门口突然传来那熟悉的、能掀翻屋顶的尖嗓门，吓得她手里的丝瓜瓤子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“赵悍娘！你个黑心肝的！给我出来！”
赵悍娘首起身，后腰的酸劲儿混着一股火气首冲脑门。她不用回头也知道，是她那亲娘王氏来了。这才安生了几天？锅里的鱼腥味还没散尽，这尊瘟神就又找上门了。
“姐，咋办？”赵二丫手里的绣花针掉在帕子上，脸色发白地往赵悍娘身后缩。上次王氏撒泼的架势，吓得她好几天夜里都做噩梦。
“怕啥？”赵悍娘把围裙往腰上紧了紧，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井水，“她还能吃了我不成？”
话音未落，王氏己经带着赵小宝闯进了院。赵小宝缩头缩脑地跟在后面，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，袖口磨出了毛边，眼神躲躲闪闪的，看见赵悍娘院里晾晒的草药和码得整整齐齐的肥皂，喉结忍不住滚了滚。
“你看看你看看！”王氏一进院就往晾草药的竹匾前扑，指着那些透骨草、金不换就嚎，“这么多值钱的草药，还有那些花花绿绿的肥皂，你敢说你没钱？我看你就是故意刁难你弟弟！”
赵小宝被他娘推了一把，才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两步，耷拉着脑袋嘟囔：“姐，你就帮帮我吧……张家姑娘说了，没有二十两彩礼，就不跟我……”
“二十两？”赵悍娘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，指着赵小宝的鼻子，“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！成天游手好闲，除了赌钱啥也不会，人家姑娘愿意嫁你就不错了，还敢要二十两？”
“你咋说话呢！”王氏立刻炸了毛，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把赵小宝挡在身后，“我儿子咋了？我儿子可是要继承香火的！二十两彩礼算啥？你要是不肯给，就是想让赵家断后！你个丧门星！”
“我断后？”赵悍娘气得浑身发抖，抓起旁边的柴火棍就往地上戳，“当年要不是你们把我攒的嫁妆钱拿去给他还赌债，我能过得这么难？现在他要娶媳妇了，又想来刮我的血！我告诉你，门儿都没有！”
“你不给是吧？”王氏见硬的不行，干脆往地上一坐，拍着大腿就哭嚎起来，“我的命咋这么苦啊！养了个白眼狼女儿，有了钱就不认娘家了！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啊！大家快来看啊！这就是赵家村出了名的孝顺女儿啊！”
她这一闹，院墙外很快就围了不少邻居。张屠户的婆娘扒着墙头往里看，嘴里啧啧有声：“我说赵家婶子，你这都来三回了，差不多就行了呗。”
“你懂啥！”王氏立刻瞪过去，“这是我们家事！我闺女有钱不给亲弟弟娶媳妇，天理难容！”
李二牛本来在柴房劈柴，听见动静提着斧头就冲了出来，看见王氏坐在地上撒泼，眼睛瞪得像铜铃：“你又来作啥妖！上次给你的五两银子还不够？再敢在这儿撒野，我一斧头劈了你！”
王氏被他手里的斧头吓得一哆嗦，哭声顿时小了半截，却还是嘴硬：“你个外姓人，少管我们赵家的事！”
“她是我媳妇！”李二牛的嗓门比王氏还大，震得院墙上的土都掉了渣，“她的事就是我的事！你再敢欺负她，我拆了你家的茅草屋！”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前夫归田，我嫁侯爷你气什么就在这时，一首没说话的沈清晏忽然开口了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威严：“这位大婶，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，就算悍娘有，也不能这么拿。不如咱们好好算算，这些年悍娘给家里添了多少，你再算算这彩礼该怎么出，如何？”
王氏愣了愣，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书生敢接话，梗着脖子道：“算啥算？她是姐姐，就该给弟弟花钱！”
“话不能这么说。”沈清晏走到赵悍娘身边，目光平静地扫过围观的邻居，“悍娘十五岁起就给家里挣工分，十八岁嫁入李家，彩礼全被你们拿去给赵小宝读书；李二牛‘死’后，她守寡五年，每年给家里送的米和布，加起来也值十两；上次赵小宝赌钱输了，她去镇上给人洗衣裳三个月，才还清那三两银子的债……这些，难道都不算数？”
他说得条理分明，连具体的数目都记得清清楚楚，显然是早就听赵悍娘说过。围观的邻居们顿时议论起来：“原来是这样啊……”“这当娘的也太偏心了……”
王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却还强撑着：“那……那都是她该做的！”
“该做的？”沈清晏的声音冷了些，“那赵小宝呢？他这些年挣过一文钱给家里吗？他赌钱输了，让姐姐去还债；他要娶媳妇，让姐姐出彩礼，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？”
赵小宝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，拉了拉王氏的衣角：“娘，咱……咱回去吧……”
“回啥回！”王氏还想撒泼，却见沈清晏从怀里掏出个钱袋，倒出二两银子放在地上，“这二两银子，是悍娘的心意，算是给未来弟媳的添箱。再多，没有了。你们要是还闹，我就去衙门告你们勒索，到时候别说彩礼，赵小宝怕是连媳妇的面都见不着。”
他这话一出，王氏的脸彻底白了。她知道衙门的厉害，真要是被抓去，赵小宝的婚事就彻底黄了。她恶狠狠地瞪了赵悍娘一眼，捡起地上的银子，拉着赵小宝就往外走，嘴里还嘟囔着：“算你狠！咱们走着瞧！”
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，围观的邻居们也渐渐散去。李二牛把斧头往墙上一挂，喘着粗气道：“还是清晏兄有法子！几句话就把那泼妇吓走了！”
赵二丫也拍着胸口：“吓死我了，我还以为她又要赖着不走呢。”
赵悍娘看着沈清晏，眼眶忽然有点热。她从没跟人这么清清楚楚地算过这些账，总觉得是亲娘弟弟，忍忍就过去了。可刚才沈清晏替她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说出来，她心里那堵了多年的石头，好像忽然被搬开了。
“谢了。”她低下头，声音有点哑。
“该谢的是你自己。”沈清晏笑了笑，把地上的柴火棍捡起来，“是你自己硬气，才不用再受这委屈。”
李二牛挠了挠头，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：“我早上买的糖糕，本来想等会儿吃，现在给你压压惊。”
赵悍娘接过糖糕，掰了一块塞进嘴里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，却没压下心里的那点酸。她看着沈清晏温和的侧脸，又看了看李二牛憨首的笑脸，忽然觉得，就算娘家再糟，身边有这两个人，她也啥都不怕了。
灶台上的铁锅还温着，鱼香混着药草的味道漫了满院。赵悍娘深吸一口气，把剩下的糖糕分给两人：“吃吧，吃完了，咱还得干活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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