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廿西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响,沈清晏捏着顾言的回信,指节泛白。信末"靖安侯府五公子"几个字被火盆映得发红,像块烧红的炭,烫得他喉结滚动。
"这萧景琰..."赵悍娘把刚蒸好的糖糕往桌上一搁,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眉间的川字,"就是去年送年货的贵人?"
沈清晏没答话,从靴筒里摸出半块墨玉扳指。扳指内侧的"靖"字在火光中若隐若现,与信笺上的朱印正好吻合。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,萧景琰在御花园折了他的梅花,被先帝罚跪御书房时,也是这样的朱印盖在黄绫圣旨上。
李二牛蹲在灶膛前添柴,火星子溅到他破棉袄上:"啥侯府公子?能比咱们的肥皂值钱?"
赵悍娘抄起笤帚疙瘩敲他脑袋:"你懂个屁!侯府要订咱们的货,能让二丫的绣品卖到京城去!"她转身看向沈清晏,眼尾的细纹里盛着期待,"清晏,这是好事对吧?"
沈清晏把扳指套回拇指,凉意顺着血脉往心口钻。他想起萧景琰七岁时落水,是自己跳下去救的;想起去年生辰,萧景琰派人送来的那坛桂花酿,坛底刻着"见字如晤"。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拼凑成一张温润如玉的脸,却又蒙上了血色的雾。
"是好事。"他把信笺往火盆里一扔,火苗"腾"地窜起,映得赵悍娘的脸忽明忽暗,"但我必须亲自去趟京城。"
赵悍娘的笑容僵在脸上。她看着信笺化作灰烬,突然抓住沈清晏的手腕:"不能让镖局的人去?"
"不能。"沈清晏掰开她的手,指尖触到她冻疮的硬痂,"有些事,必须当面锣对面鼓。"
李二牛突然站起身,棉袄上的补丁晃得人眼花:"我跟你去!"他抄起墙角的猎刀,"我这身板,能挡刀!"
沈清晏摇头:"你得留在这儿,护着悍娘和二丫。"他从柜底翻出个牛皮袋,倒出几枚银锭,"这是给陆家的,帮我转交给弃娘。"
赵悍娘突然笑了,眼角的泪光在火光中闪烁:"沈清晏,你这是要立遗嘱?"她抓起银锭塞回袋里,"要去便去,我给你烙二十个玉米饼,路上吃!"
那天夜里,赵悍娘翻出压箱底的蓝布包袱。她往里面塞了三套月白长衫、两双厚底布鞋,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糖。沈清晏坐在炕上整理药包,突然开口:"若三个月后我未归..."
"放屁!"赵悍娘把包袱往炕上一摔,"你要是敢死在外面,我就把你那些破书全烧了!"她突然扑进沈清晏怀里,闻到他身上的松香混着药味,"清晏,你说过要教我认字的..."
沈清晏轻轻回抱住她,下巴抵在她发顶:"我教你写'萧'字。"他蘸着茶水在桌面划,"草字头,下面是个'肃'..."
赵悍娘的眼泪砸在"萧"字上,晕开个墨团。她突然咬住沈清晏的衣襟,像只护崽的母兽:"要是萧景琰敢为难你,我就带着二丫去京城,把他的侯府闹个天翻地覆!"
沈清晏笑了,笑声里带着苦涩:"他不会。"他想起萧景琰书房里那幅《寒梅图》,题款是"赠清晏兄",墨迹至今未干。
黎明时分,沈清晏背着包袱站在院门口。赵悍娘递给他个油纸包,里面是六个温热的玉米饼:"路上吃,冷了就着热水泡软。"
沈清晏接过时,指尖碰到她的冻疮,心尖猛地一颤。他想说些什么,却被赵悍娘打断:"快走吧,二牛哥的驴认生,别误了时辰。"
驴子的铃铛声渐渐远去,赵悍娘蹲在门槛上,看着地上未干的蹄印,忽然发现包袱里多了块墨玉扳指。她攥着扳指站起身,晨光里,院角的皂角树正在抽新芽,嫩黄的叶子在风里摇晃,像极了沈清晏转身时衣摆的弧度。
李二牛扛着猎枪从后山下来,看见她站在晨光里,突然吼道:"哭啥!等咱盘了铺子,天天给他寄肥皂!"
赵悍娘摸了摸眼角的,把扳指套在拇指上,玉的凉意顺着血脉往心口钻。她转身往灶房走,锅里的玉米饼还冒着热气,混着新劈的柴火香,在晨雾里袅袅升腾。
或许,这就是沈清晏说的"活着"——有些人注定要在风里漂泊,而有些人,要守着灶台的烟火,把日子熬成他们的归期。她抹了把脸,对着初升的太阳笑了笑,转身往账房走。今天要把绣品的花样再改改,等沈清晏回来,说不定能赶上中秋的市集。
沈清晏骑着驴子出了村口,回头望了眼赵家的炊烟。他摸了摸怀里的漕运图,图上李嵩的墨宝在晨雾中泛着冷光。萧景琰,这次进京,是老友重逢,还是新仇旧怨?他握紧了缰绳,驴子在雪地上踏出串串蹄印,宛如一串未写完的墨字,蜿蜒向远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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