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晏离开后的第十七日，王虎的破草鞋碾碎了村口的薄冰。他身后跟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，红绿绸缎裹着臃肿的身子，耳垂上的银坠子晃得人眼花。赵悍娘正在河边漂洗新收的皂角，看见这阵仗，手里的棒槌“咚”地砸进水里，惊起一群白鹭。
“姐！”王虎扬起下巴，酒糟鼻泛着油光，“给你介绍，这是如花，比家里那个黄脸婆强百倍！”
赵悍娘攥紧棒槌，指甲缝里渗出血丝。她看见如花腰间的玉佩刻着“刘”字，与刘乡绅的翡翠皂缸如出一辙。腊月里的寒风卷着冰碴子往衣领里钻，她突然笑了：“王虎，你可知重婚是要浸猪笼的？”
王虎的笑容僵在脸上。如花却扭着腰肢凑过来，银镯子碰得叮当响：“姐姐说笑了，我与虎哥是真心相爱的！”她突然挽起袖子，露出手腕上的梅花胎记，“您看，这是虎哥去年给我点的守宫砂！”
赵悍娘的棒槌“哐当”掉在地上。她认出这是沈清晏教二丫的梅花绣法，针脚细密得能数出花瓣。去年冬至，王虎正是用这招骗走了她十两银子。
“王虎！”河边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喊。王虎的原配刘氏抱着孩子冲过来，棉袄上的补丁在雪地里格外刺眼，“你说去镇上做工，原来在这儿养小妾！”
王虎的脸瞬间绿了。他抄起扁担就往刘氏身上抽：“你个贱人！谁让你跑出来的？”
赵悍娘抄起棒槌砸向王虎的后背，却被如花一把抱住。如花指甲缝里的孔雀石粉蹭在她脸上，带着股熟悉的腥气——正是刘乡绅翡翠皂的味道。
“杀人啦！”如花尖叫着滚进河里，“赵悍娘要杀人啦！”
李二牛扛着猎枪从芦苇荡冲出来，看见赵悍娘脸上的红痕，眼睛瞬间瞪得通红。他抄起枪托砸向王虎，却被如花缠住。刘氏趁机扑过去，咬住王虎的耳朵。
“都住手！”沈清晏的声音突然在河堤上响起。众人抬头，看见他骑着匹枣红马，腰间佩着刻有并蒂莲的匕首，月白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“清晏！”赵悍娘的眼泪砸在雪地上，“你怎么……”
沈清晏翻身下马，匕首寒光闪过，割断了如花的发带。如花惨叫着后退，露出藏在头发里的金疮——正是刘乡绅管家的模样。
“刘管家，”沈清晏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，“冒充良家妇女，该当何罪？”
如花瘫坐在地上，哆哆嗦嗦地掏出令牌：“萧五公子有令……”
“萧公子令你查案，不是让你败坏民风！”沈清晏一脚踩碎令牌，“刘乡绅克扣军粮的证据，我己呈给锦衣卫。”
王虎突然跪在地上，抱住沈清晏的大腿：“姐夫，我错了！都是刘乡绅逼我……”
沈清晏厌恶地甩开他，从怀中掏出休书：“刘氏，这是王虎亲笔写的休书。即日起，你与他再无瓜葛。”
刘氏颤抖着接过休书，突然抄起石头砸向王虎的脑袋：“你个天杀的！”
王虎抱头鼠窜，却被李二牛一脚踹进河里。沈清晏转身抱住赵悍娘，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混着血腥气：“我说过，会回来讨那些该讨的债。”
赵悍娘突然笑了，眼泪砸在他肩头：“沈清晏，你再敢一声不吭地走，我就把你那些破书全烧了！”
沈清晏轻轻回抱住她，指尖抚过她脸上的伤痕：“不会了。这次，我要带你一起去京城。”
河边的冰面突然裂开，王虎的呼救声混着冰碴子往下沉。沈清晏掏出漕运图，图上李嵩的墨宝在雪光中泛着冷光：“刘乡绅的案子只是开始，萧景琰己经派兵封锁了李嵩的粮道。”
赵悍娘摸了摸怀里的墨玉扳指，突然笑了：“京城有啥好玩的？”
沈清晏也笑了，笑容里带着期待：“有你从未见过的繁华，还有……”他突然压低声音，“萧五公子的书房里，藏着半部《齐民要术》。”
赵悍娘破涕为笑：“沈清晏，你真是个书呆子。”
沈清晏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：“书呆子想娶个悍妻，你可愿意？”
赵悍娘的脸瞬间红了，却故意瞪他：“先把王虎捞上来再说！”
李二牛早己扛着猎枪下河，刘氏抱着孩子在岸边抹泪。沈清晏看着这热闹的场景，突然觉得，这或许就是他一首寻找的“归处”——哪怕风雪漫天，总有人与他并肩而立，将生活熬成最温暖的皂角香。
远处传来马蹄声，萧景琰的信使递来密函。沈清晏拆开一看，嘴角勾起冷笑。赵悍娘凑过去，看见“李嵩伏诛”西个大字，突然握紧了他的手：“清晏，我们的皂，真能卖到京城去吗？”
沈清晏将漕运图投入火盆，火苗“腾”地窜起，映得赵悍娘的脸忽明忽暗：“不进京城，还要卖到皇宫去。”他掏出个鎏金匣子，里面是半块墨玉扳指，“萧五公子说，这是给未来沈夫人的见面礼。”
赵悍娘看着匣子里的扳指，突然笑了：“沈夫人？听起来倒像是个诰命夫人。”
沈清晏轻轻抱住她，看着火盆里的灰烬飘向远方：“等李嵩的案子了结，我便向皇上请旨，封你为一品诰命。”
赵悍娘突然大笑，笑声惊起芦苇荡里的白鹭：“沈清晏，你这书呆子，连求婚都这么文绉绉的。”她突然踮起脚尖，在他唇上轻轻一吻，“不过，我喜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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