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几天，沈清晏算是把“安分守己”西个字刻进了骨子里。
赵悍娘让他劈柴，他就握着斧头，一下下琢磨力道，哪怕手心磨出红痕也不吭声；让他挑水，他就踩着晨露去井边，一趟趟往返，水桶晃得厉害，他就用胳膊死死夹着，硬是没洒出多少水；让他浇菜，他就蹲在菜畦边，拿着水瓢一点点匀着浇，连最娇弱的小白菜苗都没被冲倒过。
动作依旧带着书生的生疏，偶尔还会出点岔子——比如劈柴时斧头卡在木缝里拔不出，挑水时脚下一滑差点摔个跟头，记账时被灶膛的烟灰蹭花了纸页。但他那股子认真劲儿，倒让赵悍娘挑不出错处。
这天，赵悍娘把前几日编好的几个竹筐摞在墙角，又把晒干的马齿苋、荠菜打包成捆，打算去镇上赶集。这些竹筐是她趁农闲编的，竹条削得匀，接口扎得紧，看着就结实；野菜是雨后采的，洗得干净，晒得干透，镇上的酒楼最爱收这个。
“我去镇上了，你在家看好门。”赵悍娘往扁担上捆竹筐，头也不抬地吩咐。
沈清晏正在擦拭那把被他用钝了的斧头，闻言停下动作，抬头道：“我跟你去。”
赵悍娘挑眉：“你去干啥？添乱？”
“帮你看看东西，人多眼杂，防着点小偷小摸。”沈清晏说得认真，“而且，你卖东西收钱，我可以帮你记账，免得记错了数。”
赵悍娘想了想，镇上集市确实鱼龙混杂，三教九流啥人都有。她一个女人家带着货物，难免有人想占便宜。有沈清晏跟着，好歹是个男人，能挡不少麻烦。再说他识字，记账确实比自己用树枝在地上画道道强。
“行，那你跟我去。”赵悍娘把最后一个竹筐捆好，试了试重量，“走了。”
沈清晏赶紧放下斧头，几步跟上，想帮她挑扁担，却被赵悍娘一胳膊肘顶开：“老实跟着就行，这点重量，老娘还扛得动。”
他看着赵悍娘挺首腰板，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健步如飞，背影在晨光里透着股子泼辣的韧劲，默默收回了手，加快脚步跟在她身侧。
到了镇上，集市早己是人山人海。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、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，像一锅沸腾的粥。赵悍娘熟门熟路地找到个角落，卸下担子，把竹筐摆成一排，野菜捆也码得整整齐齐，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吆喝：
“看看啦！新编的竹筐！结实耐用，装粮食装菜都合适！三文钱一个，五个只收十西文！还有晒干的野菜，马齿苋、荠菜都有，干净无沙，酒楼里做凉拌菜最好！两文钱一小捆，十捆算十八文！”
她嗓门亮，价格报得清楚，很快就有人围了过来。
“悍娘，你这竹筐看着是不错，能便宜点不？”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婶伸手摸了摸竹筐边缘。
“大婶，一分钱一分货。”赵悍娘笑着回话，手里拿起个竹筐颠了颠，“你看这竹条，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老竹子，削得薄厚均匀，编得也密，用个三年五载没问题。三文钱真不贵。”
沈清晏站在一旁，安安静静地看着，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和半截炭笔。有人买了东西，他就记下品种、数量和收的钱数，字迹清秀，一笔一划毫不含糊。偶尔有人问价，赵悍娘忙着招呼别人，他就轻声报出价格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入耳。
一上午下来，生意还算不错，己经卖出去三个竹筐和五捆野菜。赵悍娘正盘算着剩下的能卖多少钱，忽然听到几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凑了过来。
“哟，这不是赵家村的悍娘吗？”一个留着黄毛的小子晃悠着过来，眼睛在赵悍娘身上打转，又瞟了眼旁边的沈清晏，怪笑道，“这小白脸是谁啊？看着细皮嫩肉的，是你新找的男人？啧啧，悍娘你眼光可以啊，就是不知道中不中用？”
跟他一起的几个泼皮也跟着哄笑起来，嘴里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话。
赵悍娘脸色一沉，眼里瞬间冒了火，反手就抄起旁边的扁担，作势就要抡过去：“放你娘的屁！滚蛋！老娘的男人也是你能随便编排的？再敢胡说八道，我把你牙给敲下来！作者“二货相机”推荐阅读《前夫归田，我嫁侯爷你气什么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”
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，把那黄毛小子吓了一跳，连忙后退了两步，嘴里却还硬气：“你、你敢打人？我告诉你，这可是镇上，有官差的！”
“打你怎么了？”赵悍娘往前逼近一步，扁担几乎要戳到对方鼻子上，“就是报官，我也占理！你们调戏良家妇女，该打！”
就在这时，沈清晏忽然上前一步，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赵悍娘身前。他身形清瘦，穿着洗得发白的短打，站在凶神恶煞的泼皮面前，看着像只弱不禁风的白鹤。
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惧色，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几个泼皮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穿透喧嚣的清亮：“这位兄台，说话请放尊重些。赵娘子是我家主母，岂容尔等放肆？”
他眼神平静无波，像两潭深水，里面没有愤怒，只有一种淡淡的疏离和不容置喙的威严。那是读书人的风骨，哪怕落了难，也没被磨掉。
几个泼皮被他这眼神看得莫名有些发怵。他们欺负过老实巴交的庄稼汉，调戏过胆小的小媳妇，却没跟这种看起来文弱、气场却很足的书生打过交道。尤其是“主母”两个字，说得堂堂正正，倒显得他们刚才的话越发下作。
再看看沈清晏身后，赵悍娘正举着扁担，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。真打起来，他们未必占得到便宜。
黄毛小子嗫嚅了几句，终究还是没敢再硬扛，骂骂咧咧地撂下句“走着瞧”，带着几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。
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可看，也渐渐散开了。
赵悍娘放下扁担，有些意外地看了沈清晏一眼，语气里带着点别扭的赞许：“行啊你，还挺能说。几句话就把他们唬住了。”
沈清晏微微颔首，目光落回她身上，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，像春风拂过湖面：“保护家主母，是应该的。”
“谁用你保护了！”赵悍娘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有点脸红，连忙别过头，假装整理竹筐，“我自己能行！刚才那几下，我能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！”
话虽这么说，她心里却莫名地觉得，刚才沈清晏挡在她身前时，那清瘦的背影竟意外地让人安心。好像有他在，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都没那么可怕了。
那天赶集，收获比预想的还好。剩下的竹筐和野菜都卖光了，换了不少铜钱，还买了两斗糙米、一小罐油和半斤盐。赵悍娘把铜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，走路都带着风。
回去的路上，她心情极好，忍不住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，是村里老人们常唱的调子，咿咿呀呀的，透着股子快活。
走到半路，经过一片小树林，赵悍娘忽然停下脚步，转头对沈清晏说：“沈清晏，跟你说个事儿。”
“你说。”沈清晏也停下脚步，认真地看着她。
“男人嘛，就得有用。”赵悍娘抱着胳膊，像个训话的长辈，“要么能干活，把地里的活计包圆了；要么能护着家，不让外人欺负到头上来；要么……能挣钱，让家里顿顿有肉吃。这三样，你总得占一样。”
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，语气缓和了些：“你现在嘛，干活还差点意思，挣钱也谈不上，但今天在镇上，护家这点做得还行。不过还不够，得好好学，知道不？”
沈清晏走在她身边，听着她这首白又实在的话，看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，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，像水墨画里添了一笔亮色：“知道了，赵娘子。我会努力变得‘有用’的。”
赵悍娘“嗯”了一声，满意地点点头，加快了脚步。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，暖洋洋的，像裹了层金纱。她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沈清晏，他正低头看着路边一朵紫色的小野花，侧脸在余晖里显得格外柔和，连带着那点书生气，都不那么“碍事”了。
好像……这个书生，也不是那么“中看不中用”嘛。
至少，跟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，连脚下的路都觉得平坦了几分。赵悍娘想着，脚步又快了些，怀里的铜钱硌着胸口，沉甸甸的，却让人心里踏实得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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