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晏的匕首划破侯府的朱漆大门时，赵悍娘正蹲在绣娘铺子里，手指反复着新做的湖蓝裙裾。三天前被羁押时，她亲眼看见萧煜将半块金丝皂塞进她包袱，此刻那皂角的薄荷香混着血腥气，还萦绕在鼻尖。
“赵娘子，这是最后一匹湖蓝缎子。”绣娘递过布料时，袖口滑落道鞭痕，“聚财行的人说，谁给你供货就打断谁的手。”
赵悍娘攥紧布料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：“刘婶，这匹布我要了。”她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钱袋，里面装着当掉沈清晏玉佩换来的碎银，“等我‘赵氏香胰铺’开张，刘婶的绣活，我全包了。”
绣娘收下钱袋，突然压低声音：“昨夜有个穿夜行衣的公子来找我，说要护你周全。”她往窗外瞥了一眼，“公子在巷口的槐树底下。”
赵悍娘抱着布料冲出门，却只看到地上半截染血的月白衣袖。她蹲下身，指尖抚过布料上的并蒂莲纹——那是沈清晏的贴身衣物。
“姐！”李二牛扛着两麻袋皂角从街角跑来，棉袄上的补丁被晨露洇湿，“侯府的人封了城南皂角林，说那是官家的地！”
赵悍娘站起身，将布料往李二牛怀里一塞：“去把这匹布染成黑色，越暗越好。”她抄起扁担往巷口走，“二牛，把猎枪装上铁砂弹。”
“姐，你要干啥？”李二牛小跑着跟上。
赵悍娘回头，眼神冷得像淬了冰：“既然萧煜要断我生路，我就让他知道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。”
“赵氏香胰铺”开张那日，晨光被侯府的玄甲卫切成碎片。赵悍娘穿着改制的黑色锦缎裙，头发用铁簪绾成利落的发髻，怀里藏着沈清晏留下的短刀。李二牛抱着装着铁砂弹的猎枪，二丫攥着新制的辣椒水，小石头揣着账本，西人像西把出鞘的刀，立在朱漆大门前。
“噼啪”的鞭炮声里，赵悍娘刚要揭牌，街角突然传来马蹄声。萧煜骑着玄色骏马，身后跟着二十个家丁，马蹄上溅起的火星子落在门槛上，烧出焦黑的痕迹。
“赵掌柜好气派。”萧煜翻身下马，腰间玉佩叮当作响，“听说你要立女户？”
赵悍娘握紧扁担，指节泛白：“世子爷是来道贺，还是来砸场子？”
萧煜突然凑近，压低声音道：“昨夜沈清晏潜入侯府，你猜他偷了什么？”他的手指划过她鬓边的铁簪，“老侯爷的玉扳指，此刻正在京兆尹的刑房里。”
赵悍娘只觉气血上涌，却听见小石头的哽咽声从身后传来：“赵姐姐……我爹……我爹没了……”
她猛地回头，看见小石头抱着个布包，眼睛肿得像桃子。打开布包，里面是件染血的官服，衣襟上绣着的麦穗纹，正是三年前石老实寄回家的花样。
“我爹……他被关在顺天府大牢……”小石头的眼泪砸在官服上，“他们说他偷了侯府的粮饷……”
赵悍娘只觉天旋地转，耳边嗡嗡作响。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侯府花园，看见顺天府尹和萧煜举杯共饮的场景，终于明白——小石头的爹，不过是萧煜为了对付她，随手碾死的一只蝼蚁。
“萧煜！”赵悍娘抄起扁担就要冲过去，却被李二牛死死抱住。
“姐！不能冲动！”李二牛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小石头还在这儿！”
萧煜大笑起来，翻身上马：“赵悍娘，这京城的规矩，不是你一根扁担就能打破的。”他扬鞭策马，马蹄声震得门框上的金漆簌簌掉落，“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，来侯府找我。”
赵悍娘站在原地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大牢里，老侯爷咳着血对她说的话：“丫头，萧煜这孩子，从小就爱抢别人的东西。你若想在京城活下去，就得比他更狠。”
“小石头，”赵悍娘蹲下身，将他揽进怀里，“从今天起，这香胰铺就是你的家。”她摸出沈清晏留下的短刀，刀柄上的并蒂莲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，“你识字，往后铺子里的账目归你管。二丫负责调香，二牛负责送货，我……”她握紧短刀，“我来教你怎么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。”
正说着，巷口传来拖沓的脚步声。一个穿着补丁官服的老吏扶着墙根走来，手里攥着卷羊皮文书：“可是‘赵氏香胰铺’的赵掌柜？”
赵悍娘站起身，将短刀藏进袖中：“正是我。”
老吏递过文书时，袖口滑落道新鲜的鞭痕：“赵掌柜，您申请的女户文书批下来了。”他压低声音，“聚财行的人在文书上动了手脚，说您私通外男。要不是沈先生以命相搏……”
赵悍娘的眼泪砸在“女户”两个字上，突然想起昨夜绣娘说的穿夜行衣的公子。她颤抖着手指翻开文书，看到末尾盖着的京兆尹大印，还有一行小字：“特准赵氏自立门户，违者以抗旨论处。”
“谢谢……”赵悍娘的声音哽咽，“老丈，您可知沈先生现在何处？”
老吏摇摇头，从怀里掏出个布包：“这是沈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，说是等铺子开张再打开。”
赵悍娘打开布包，里面是半块雕着并蒂莲的皂胰，皂体里嵌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：“悍娘，等我回来。”
她握紧皂胰，突然笑了。萧煜以为断了她的生路，却不知这“女户”文书，正是沈清晏用命换来的刀。她赵悍娘，不仅要在这京城里活下去，还要让萧煜知道，有些东西，他永远抢不走。
“二牛，把猎枪装上铁砂弹。”赵悍娘将文书揣进怀里，“咱们该去顺天府走一趟了。”
李二牛擦了擦眼泪，拍了拍猎枪：“早该去了！那些狗官，老子一枪崩一个！”
赵悍娘摸了摸小石头的头，又看了看二丫红肿的眼睛，最后将目光投向侯府的方向。晨雾渐渐散去，她仿佛看见沈清晏站在雾中，朝她微笑。
“走，”赵悍娘抄起扁担，“去把小石头他爹的公道讨回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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