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战并未持续太久。
因为——
棉棉病了。
小家伙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,躺在柔软的锦被里,一张小脸烧得通红,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灼人的温度。
无论旁人怎么唤,她都毫无反应,沉睡不醒。
太医诊了又诊,一拨接着一拨,得出的结论却都一致。
“回殿下,公主殿下只是感染了风寒,脉象虽弱,但并无大碍。”
“臣已经开了几副温和的退热方子,待热退了,静养几日便好。”
可什么风寒会让人昏睡至此?
连着两日,汤药一碗碗地灌下去,却石沉大海,小家伙的情况没有半分好转。
景华珩守在床边,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,平日里清冷矜贵的面容此刻写满了焦躁,连嘴角都急出了一个燎泡。
整个东宫的气压低得吓人,宫人们连走路都踮着脚尖,生怕弄出一点声响,引来太子迁怒。
“废物!”
景华珩看着又一碗被原封不动端回来的汤药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他连着换了三拨太医,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论。
“风寒入体,心神耗损,需静养。”
静养?
人都快睡死过去了,还怎么静养!
景华珩胸口一阵烦恶,猛地起身。
“陆知韫!去!拿着孤的令牌,立刻出宫,去给孤遍寻有名的江湖郎中!”
“无论用什么方法,给孤把人带来!”
与此同时。
一片混沌的黑暗里,棉棉看见了一个人。
那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,面容与景华珩有着七八分相似,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,轮廓更加深邃,眼神也更加成熟冷峻。
他被粗重的铁链锁在阴暗潮湿的墙壁上,长发凌乱,囚衣上满是污秽。
“啪!”
一声脆响。
沾着盐水的鞭子,狠狠抽在他早已血肉模糊的背上。
皮肉翻卷,一道新的血痕与旧伤交叠,触目惊心。
男子狠狠咬着牙,喉咙里逸出一声压抑的闷哼,却始终没有求饶。
只有那紧握成拳的手,手背上暴起的青筋,泄露了他此刻正承受的痛苦。
棉棉从未见过这样的“锅锅”。
她记忆里的锅锅,永远是玄衣玉带,矜贵清华,是会抱着她,给她解决一切事情的锅锅。
何曾有过这般狼狈不堪,任人鱼肉的时刻?
“不要打了!腻们不要再打锅锅了!”她扑过去,想用自己挡住那些呼啸而来的鞭子。
然而,她却扑了个空。
她的身体径直穿过了行刑者的身体。
她什么都做不了。
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看着她的锅锅遭受着无休无止的毒打。
看着他被强迫吃下那些馊臭到令人作呕的食物。
看着他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与绝望中,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磨灭,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。
她想哭,眼泪却早已流干。
心口的位置疼得厉害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转。
她终于看见了光。
她的锅锅也被带到了阳光之下。
可他却被死死绑在一个狰狞的行刑架上,旁边站着一个刽子手,手里拿着一把钝刀……
而她,也终于看清了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。
分明就是胧月那幅画上的建筑!
锅锅一直以来都被关在建筑里面,难怪她看见会不适,原来里面是一个地牢!
棉棉瞪大了双眼,整个灵魂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。
梦境之外,东宫寝殿。
一名被陆知韫连夜请来的白发老郎中,正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,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。
他为棉棉诊脉,已经过去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。
大殿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。
半晌,老郎中才收回手,神情带着几分迟疑。
“殿下,公主这脉象……不似寻常病症。倒像是……中了蛊啊。”
“蛊?”景华珩重复道。
“没错。”老郎中点了点头,“若老夫没有看错,公主殿下中的,应该是‘梦蛊’。”
“此蛊对蛊师而言,是最不屑于使用的蛊虫之一。它毫无攻击力,唯一的作用,便是能让人沉入自己编织的梦乡。至于做的是美梦还是噩梦,全看中蛊者自己的心境与执念。”
“通常,此蛊只用于那些骤然失去至亲,难以接受现实的可怜人,算是一种慰藉。不过,南诏蛊师大多性情高傲,寻常人也根本请不到他们动用这等偏门的蛊虫。”
“公主殿下金枝玉叶,怎么会……?
老郎中的话点醒了景华珩,寻常人怎么可能会碰上这种东西,除非……
一个名字瞬间就从他脑海里蹦了出来——
南诏二公主,花璃!
那个成天不好好上课,就喜欢跟棉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,摆弄那些瓶瓶罐罐,玩虫子的小丫头!
她可不就是一位蛊师嘛。
景华珩眼神冷下来,“来人!去国子监,把花璃殿下给孤‘请’过来!”
国子监,课堂上。
花璃正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片菜叶,喂给自己新得的一只七星甲虫。
下一秒,寝室的门被人从外面“砰”地一声推开。
两名侍卫,直直地朝她走来。
花璃一脸懵逼。
她甚至来不及藏好自己的宝贝甲虫,就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“护送”着,一路带到了东宫。
一踏进寝殿,花璃就感受到了一股几乎要将她凌迟的目光。
她抬头,正对上景华珩那双吃人的眼睛。
“你给棉棉下了梦蛊?”景华珩开门见山,语气不善。
花璃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一哆嗦,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“是啊……”
话一出口,她立刻反应过来,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。
“没、没有!绝对没有!”
“我跟棉棉可是好姐妹!我怎么可能害她呢!殿下你可不能听信谗言,冤枉好人啊!”
景华珩懒得跟她废话。
“铿——”
一声清越的金属摩擦声。
他竟直接抽出了腰间软剑,没有丝毫犹豫地架在了花璃的脖颈上。
一如他当初,对待胧月一般。
“真、的、没、有?”
脖颈上传来的刺痛与森然杀意,让花璃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。
什么头可断血可流,什么姐妹情谊大过天。
在死亡威胁面前,都是浮云!都是狗屎!
她飞快地举起双手,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,语速快得像是蹦豆子。
“好吧好吧我承认!梦蛊是我下的!但是殿下你听我解释!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
她竹筒倒豆子一般,把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。
——什么六公主如何因为和太子殿下冷战而闷闷不乐。
——她如何仗义出手,询问缘由。
——六公主如何向她倾诉烦恼。
——她如何一拍胸脯,大包大揽,表示“梦蛊可以看到你想见的东西”。
——六公主如何(在不太明白具体后果的情况下)懵懵懂懂地点了头。
“所以说,棉棉她也是同意的!我们这属于友好互助!是正常的姐妹交流!”
花璃极力强调,试图证明自己的“无辜”。
景华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,剑锋却没有挪开分毫。
“那她为什么至今未醒?”
“这个……”花璃挠了挠头,也是一脸困惑。
“我也不知道啊。按理说,梦蛊就是让人睡一觉,做个自己想做的梦,醒了就没事了呀……”
她看着太子殿下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,以及那似乎又往她脖子上贴近了几分的剑锋,吓得一个激灵,立刻高声喊道:
“不过这都是小事!小事一桩!殿下你别急!我这就把蛊虫取出来,取出来她肯定就能醒了!”
“那还不快取!”景华珩喝道。
“马上马上!”
花璃也顾不上害怕了,小命要紧!
她赶紧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五颜六色的小布包里,掏出一个巴掌大的、雕刻着奇异花纹的熏炉,又拿出一个铜铃铛。
她手忙脚乱地点燃熏炉里特制的香料,一股香味在殿内弥漫开来。
她将熏炉凑到棉棉的鼻尖晃了晃,然后拿起铃铛,一边轻轻摇动,发出一串串清脆又诡异的声响,一边嘴里念念有词,叽里咕噜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南诏土语。
不过片刻。
一只小虫子,慢悠悠地从棉棉的耳朵里爬了出来。
它振了振翅膀,晃晃悠悠地飞到了花璃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瓷瓶里。
蛊虫离体的瞬间。
床上一直沉睡不醒的小家伙,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。
她发出了一声细微的、带着浓浓鼻音的嘤咛,缓缓睁开了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。
她茫然地看着床顶熟悉的帷幔,又侧过头。
然后,她就看到了脸色铁青、持剑而立的锅锅。
以及,被锅锅用剑指着脖子,旁边还捧着一个瓷瓶,一脸“求放过求表扬”表情的花璃。
还有满屋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灰尘,战战兢兢的宫人。
小家伙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,声音虚弱又带着刚睡醒的软糯。
“窝……这系怎么了?锅锅,腻的剑……为森莫架在发发脖子上吖?”
景华珩:“……”
一口气不上不下,死死堵在了胸口。
花璃:“!!!”
呜呜呜还是我们棉棉小天使好!姐姐没白疼你!感动得热泪盈眶!
满宫宫人:“……”
我们什么都没看见,什么都没听见,我们都是木头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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