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春的北大荒,冻土化开,黑油油的土地翻过来,冒着股腥涩的生气。地里的活儿像是永远干不完,苞米茬子得一根根从硬邦邦的土里抠出来,累得人首不起腰。
李雪艳跟着妇女队在地里忙活了一上午,晌午歇气儿,一群人东倒西歪地靠在田埂上,啃着带来的干粮。日头明晃晃地照着,晒得人头皮发烫。
王老五婆娘和几个老娘们凑在一堆,嘀嘀咕咕,眼神时不时往李雪艳这边瞟,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,像是幸灾乐祸,又像是等着看更大的热闹。
李雪艳背过身,懒得搭理,从口袋里摸出个杂面饼子,就着水壶里的凉水,一口口咬着。饼子有点拉嗓子,但她吃得认真。力气是干活的本钱,不能亏了。
下午接着干活,许是晌午没歇好,又或是日头太毒,李雪艳觉得小腹隐隐有些坠胀,腰也酸得厉害。她没吭声,咬着牙,手里的锄头一下下刨着,速度却慢了下来。
旁边有人注意到了,是屯子里一个平时不太爱说话的小媳妇,叫春苗。她凑近些,低声问:“雪艳嫂子,你是不是……身上不舒坦?”
李雪艳皱了皱眉,“没事。”
春苗看了看她有些发白的脸色,没再多问,只是干活时,有意无意地帮她多揽了点旁边的草。
好不容易熬到收工,李雪艳觉得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,小腹那股坠胀感更明显了。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推开院门,陆沉还没回来。她强撑着把锄头放好,想去灶房烧点热水,刚走到水缸边,眼前突然一阵发黑,身子晃了晃,赶紧扶住门框才没栽倒。
就在这时,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陆沉扛着锄头回来了。他一眼就看见扶着门框、脸色不对的李雪艳,眉头立刻拧了起来,扔下锄头几个大步跨过来。
“咋了?”他声音绷着,伸手扶住她胳膊。触手一片冰凉。
李雪艳想挣开,却没力气,嘴上还硬着:“没啥,累的。”
陆沉没理会她的嘴硬,目光在她脸上扫过,又落到她下意识按着小腹的手上,眼神动了动。他没再多问,半扶半抱地把她弄进屋里,按在炕沿上坐下。
“躺着。”他命令道,转身就去外间灶台生火。
李雪艳看着他忙碌的背影,想说不用,可浑身酸软,实在没力气争辩,只好脱了鞋,歪在炕上。炕席是凉的,她蜷了蜷身子。
没过多久,陆沉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进来,里面还卧了个荷包蛋。他把碗递到她手里,又转身出去,再进来时,手里拿着个灌满了热水的玻璃瓶子,用旧布包着,塞到她小腹的位置。
一股暖意瞬间透过薄薄的衣衫渗进来,缓解了那难言的酸胀。
李雪艳捧着那碗滚烫的红糖水,看着炕边沉默站着的男人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额角还带着下地干活留下的汗渍,胡子拉碴的,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,此刻却映着一点跳动的灶火,和她有些狼狈的影子。
她低下头,小口小口喝着甜丝丝的水,喉咙有点堵。
陆沉看她喝了水,脸色缓过来一些,才又开口,声音依旧是哑的,却没那么硬了:“以后身上不利索,别硬撑,地里我去。”
李雪艳没应声,把空碗递还给他。陆沉接过碗,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指尖,带着粗粝的温热。
他转身出去刷碗。李雪艳抱着那个热乎乎的瓶子,躺在逐渐被炕温烘暖的被褥里,听着外间哗啦的水声,第一次觉得,这北大荒冰冷的春天,好像也没那么难熬。
然而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
李雪艳身上不舒坦的事,不知怎么就被王老五婆娘知道了。第二天李雪艳听了陆沉的话,在家歇着没下地,那婆娘就在地里扯着嗓子,跟人编排。
“啧啧,真当自己是城里小姐了?干点活儿就娇气得不行!我看啊,就是装的,指不定是肚子里有了,仗着找了个野……找了个会两下子的男人,摆谱呢!”
这话夹枪带棒,恶毒得很。很快就在屯子里悄悄传开了。
晚上陆沉从地里回来,脸色比平时更沉。他进屋,没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手,而是站在炕边,看着躺在那里闭目养神的李雪艳。
李雪艳感觉到他回来,睁开眼,对上他幽深的眸子。
“外面那些屁话,你听见了?”他问,声音压着。
李雪艳扯了扯嘴角,带着讥诮:“听见了,咋的?你还真信我能揣上你的崽?”
陆沉定定看着她,没理会她的嘲讽:“谁说的?”
“还能有谁?王老五家那张破嘴呗。”李雪艳浑不在意地翻了个身,面朝里,“理她呢,疯狗乱吠。”
陆沉没再说话,转身出去了。
李雪艳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。没想到,第二天晌午,她正坐在院里晒太阳,就听见隔壁院子传来王老五婆娘杀猪似的哭嚎和叫骂。
她起身,扒着院墙矮处往外看。
只见陆沉高大的身影立在王老五家院门口,没进去,也没大声嚷嚷。王老五婆娘坐在地上,拍着大腿哭喊:“没天理啊!欺负到家里来了!我不活了啊……”
陆沉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,首到她哭声小了,才开口,声音不高,却像石头砸进冰窟窿,字字清晰:
“你再满嘴喷粪,坏我女人名声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院里闻声出来、脸色发白的王老五。
“我不打女人。”他声音陡沉,带着一股子血腥的戾气,“但我能让你男人,后半辈子都躺炕上哼唧。”
王老五吓得一哆嗦,差点没站稳。
陆沉说完,没再多看那婆娘一眼,转身就走。经过李雪艳家院墙时,脚步都没停,只余光瞥见她扒在墙头的身影。
李雪艳看着他走远的背影,又扭头看看王老五院里那吓得面无人色的两口子,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。有点解气,又有点别的,乱糟糟的。
她松开扒着墙头的手,慢慢坐回院里的小板凳上。
阳光暖烘烘地照在身上,小腹己经不怎么疼了。她拿起旁边没做完的针线——是陆沉一件磨破了袖口的旧衣服,手指捏着细小的针,一针一线,慢慢地缝。
针脚不算细密,但很扎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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