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书记那辆二八大杠蹬走的第二天，消息就跟长了脚似的，蹭一下传遍了屯子。
“听说了没？陆沉要当咱们这片儿的赤脚医生了！公社认的！”
“哎呦喂，这可真是……土坷垃里冒出金疙瘩了！”
“公家每月还给发粮票呢！李雪艳这下可享福了……”
地里头，河沟边，家家户户炕头上，都在嚼咕这事。那风向变得快，前几天还暗地里嘀咕陆沉来历不明的人，这会儿话里话外都带着点羡慕，甚至巴结。
王老五婆娘彻底哑火，见着李雪艳，老远就挤出个干瘪的笑，比哭还难看。老癞头家更是缩起脖子做人，生怕陆沉记着之前的仇。
赵晓芳倒是学乖了，主动凑到李雪艳跟前，递过一把新摘的小水萝卜：“雪艳，恭喜啊！陆大哥有这本事，是咱们屯子的福气！”
李雪艳接过水萝卜，在衣服上蹭了蹭泥，咔嚓咬了一口，又脆又辣。“啥福气不福气的，就是多干份活儿。”她语气平淡，心里却明白，这不一样。以前陆沉看病，是情分，现在，是名正言顺的本分。这小小的变化，像给两人身上镀了层看不见的硬壳，那些明枪暗箭，再想扎进来，就得掂量掂量了。
没两天，公社果然派人送来了东西。不多，一个印着红十字的木头药箱，几卷新绷带，几瓶碘伏、紫药水，还有阿司匹林之类的常用药片，外加一个听诊器。东西都半新不旧，但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，己经是顶顶好的装备。
陆沉把药箱拎回来，放在炕桌上，打开，一样样拿出来看，又一样样放回去，动作仔细。李雪艳在一旁看着，没伸手碰，只觉得那棕色的药箱皮子，在油灯下泛着沉稳的光。
“队部那间空房收拾出来了，明天我去那边。”陆沉合上药箱，说了一句。
李雪艳“嗯”了声，想起件事：“你那箱子里的家伙事儿，不拿过去？”她指的是他那个宝贝木箱。
陆沉摇头：“重的、急的，在那边看。麻烦的，还得用这些。”他拍了拍炕角的旧木箱。
李雪艳懂了，公社发的，是门面，是应付寻常毛病的。他自个儿的家伙，才是压箱底的硬货。
第二天，陆沉就去队部那间临时卫生点“上任”了。屋子不大，收拾得干净，一张旧桌子，两把椅子，还有个检查用的小床。他把药箱放在桌上，听诊器挂在一旁，就算开了张。
一开始，没人敢来。屯里人对他还是有点怵，加上那赤脚大夫虽然水平不咋地，好歹混个脸熟。陆沉也不急，该下地下地，该进山进山。
转机发生在第三天下午。屯子西头老韩家的小孙子，爬树掏鸟窝摔下来，胳膊肘肿起老高，疼得哇哇哭。赤脚大夫瞅了瞅，说是扭筋，捏咕了半天，孩子哭得更凶。老韩婆娘没了主意，一跺脚，抱着孩子冲到了队部。
陆沉正在那儿整理草药，见状，放下手里的东西，洗了手。他让孩子把胳膊放在桌上，手指在那肿得发亮的部位周围按了按，又捏了捏孩子的手腕手指。
“不是扭筋，”他声音不高，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，“骨头裂了缝。”
老韩婆娘脸都吓白了。
陆沉没多说，让他媳妇按住孩子，自己从那个旧木箱里拿出两块薄木片，一些绷带。他动作很快，捏准位置，上夹板，缠绕固定，一气呵成。孩子开始时还嚎，后来大概是没那么疼了，抽抽搭搭地停了。
“别沾水，别乱动，半个月后来看看。”陆沉交代。
老韩婆娘千恩万谢，非要塞几个鸡蛋，陆沉推辞不过，收了两个。
这事一传开，来找陆沉的人就慢慢多了起来。头疼脑热的，拉肚子的，砍柴划破手的……陆沉话少，问诊干脆，开药或者处理伤口利落。碰上实在穷的，拿不出东西，他也不计较。
李雪艳发现，陆沉晚上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。有时她睡了一觉，才听见他轻手轻脚开门、洗漱的声音。灶上总是给她温着饭，有时是窝头，有时是粥，偶尔还会有点他从公社卫生点带回来的、舍不得吃的饼干或水果糖。
这天晚上，陆沉又回来得很晚，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酒精味。李雪艳没睡，坐在炕上就着油灯补袜子，是他那双磨得后跟快透了的袜子。
“咋这么晚？”她头也没抬地问。
“下游屯有个媳妇难产，去了一趟。”陆沉声音带着疲惫，舀水哗啦啦地洗脸。
李雪艳手里的针停了一下。难产？这可是要命的事。她想象不出陆沉那双拿柴刀、摆弄猎枪的手，是怎么处理那种情形的。
“救过来了？”她问，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。
“嗯。”陆沉擦着脸，走到炕边，看着她手里快补好的袜子，顿了一下，“母子平安。”
李雪艳没再说话，把最后几针缝完，咬断线头，把袜子递给他。
陆沉默默接过，手指在那细密却不算美观的针脚上了一下。
屋里安静，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。
李雪艳吹熄了灯，躺下。黑暗中，能听见陆沉脱鞋上炕，在她身边躺下，带着一身洗净后淡淡的皂角和疲惫的气息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就在李雪艳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，听见旁边男人低沉的声音，像是梦呓，又像是只说给她听：
“今天……多亏了你平时晒的那些草药。”
李雪艳眼皮动了动，没应声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她晒那些草药，本是顺手，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。
她翻了个身，背对着他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：“睡吧，明儿还得上工。”
身后没了动静，只有两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，交织在这北大荒沉沉的夜里。
这日子，好像真的不一样了。不再是挣扎着求一口安稳饭，而是有了点实实在在的，往前奔的头绪。那头绪，系在公社发的药箱上，系在陆沉越来越晚归的疲惫里，也系在她手下这歪歪扭扭却结实的针脚上。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特殊时期爱情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84W9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