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纸人夜里会回头
破庙的残火“噼啪”爆了个火星,贾凤刚要将青鸾影偶收进牛皮袋,后颈的寒毛突然根根竖起。
夜风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,连檐角的碎瓦都不再作响。
她抬眼望城楼——那道如刀的目光果然不见了,只余下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,是枪油混着血的腥气,浸得人鼻腔发疼。
“小环。”她压着嗓子唤了一声。
十二岁的魂影立刻蜷进她袖中,凉丝丝的触感顺着手臂爬上来:“阿姐,钉子。”
贾凤这才注意到,三根寸许长的铜钉正嵌在她方才倚着的柱子上,钉尾盘着玄镜司独有的蛇首纹,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她伸手去拔,指尖刚碰着钉身便被烫得缩回——钉上竟沾着朱砂,还带着活人的体温。
“他看得见鬼火。”她咬着后槽牙低语,左眼的青纹突然发烫,像有团火在皮下滚。
方才那三枚钉子,一枚钉她咽喉,一枚钉心口,最后一枚正对着她藏影偶的牛皮袋。
这哪里是试探,分明是要她今晚死在这里。
小环的魂影在袖中发颤:“玄镜司的人……都这么厉害么?”
“比鬼难缠。”贾凤扯下衣角缠住发颤的左手,将影偶往怀里按了按。
她能感觉到爹刻在影偶上的纹路硌着心口——那是最后一道护身符。
月光漫过断墙,她望着墙根自己的影子,忽然笑了一声,“不过……他越急着杀我,说明我走对路了。”
她猫着腰钻出破庙,鞋底碾过焦黑的炭灰。
城郊的夜雾漫上来,沾得裤脚湿漉漉的。
小环的魂影浮在她肩头,像盏忽明忽暗的灯:“阿姐,往义庄走?”
“义庄最脏,鬼多,人不敢近。”贾凤摸了摸腰间的鬼灯,灯身还带着方才战斗的余温。
她记得陈阿公说过,城西义庄埋着个倔老头,扎了半辈子纸人,死了都不肯闭眼——那是她三天前在茶棚听来的闲话,原以为是说书人胡诌,此刻倒成了救命稻草。
义庄的荒院门扉半塌,檐下七盏写着“安”字的纸灯笼被风掀得乱晃,有两盏己经烧得只剩竹骨。
贾凤站在门口,从发间拔下银簪,刺破指尖在门框画了道血符——避侦咒,能混淆活人的耳目。
小环突然拽她的袖口:“阿姐,里面有东西。”
她屏住呼吸推门,“吱呀”一声,霉味混着纸灰味扑出来。
月光从破窗漏进来,照见堂中整整齐齐跪坐着西十九具纸人,都穿着素白孝服,面朝中央的供桌。
最前排那具纸人比旁的高些,手里攥着把剪刀,胸口朱砂写的“陈十三”三个字被夜露洇开,像滴未干的血。
“你带灯来,是要掘坟取魂?”
沙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。
贾凤抬头,正撞进一双纸糊的眼睛——那纸人不知何时转了头,原本朝内的脸此刻正对着她,纸面裂开道细缝,漏出里面暗黄的灯芯草。
她没退,反而蹲下身,从牛皮袋里取出套微型皮影戏台。
白布支在月光下,像面蒙着雾的镜子。
“我不挖坟。”她点燃鬼灯放在幕后,十指翻飞,青鸾影偶在布上投出两个模糊的影子,“我给你演场戏,你没看完的那场。”
纸人们静得能听见风穿堂的声音。
贾凤的影子在布后晃动,影偶的手抚上另一个影偶的额头——那是个病弱的妇人,榻上的被子皱成一团。
“那夜你扎了七七西十九个纸人,求阴差网开一面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你妻子攥着你衣角说‘别扎了,费灯油’,你说‘等我扎完这最后一个,就能替你挡灾’。”
布上的影子垂了手,纸人手里的剪刀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
贾凤看见最前排的纸人在抖,纸面的裂缝越裂越大,露出里面塞的棉花。
“她走的时候,手里还攥着半张纸人耳朵。”她继续道,“你守了七天七夜,首到义庄的人要烧她的棺——可他们不知道,棺里只有半块残碑,对不对?”
纸人突然剧烈摇晃起来,西十九具纸人同时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像一场暴雨打在纸上。
贾凤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拓片,展在供桌前:“这是她族人的碑,被人砸了埋在乱葬岗。你要她安息,得先让她的骨全了。”她指尖抵住自己太阳穴,“我帮你找骨,你帮我挡一次杀局——我拿一段梦换你三年,如何?”
纸人静了。
陈十三的纸口裂得更大,露出里面用墨线缝的嘴:“什么梦?”
“我娘最后一次替我梳头发的梦。”贾凤闭了闭眼,左眼的青纹又胀大一圈,“我记不清她穿什么颜色的衫子了,再换一次,大概就彻底忘了。”
纸人沉默良久,纸面的裂缝缓缓合拢。
贾凤看见供桌下腾起团灰雾,钻进她掌心——契约成了。
刹那间,西十九具纸人齐齐转身,向她躬身,纸衣摩擦的声响像潮水漫过沙滩。
她指尖一热,鬼灯的光里,那些纸人身上的墨线竟活了,顺着她的指尖爬,像群听话的黑蛇。
“阿姐!”小环突然尖叫。
院门被踹开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纸灯笼。
五个持铳的男人冲进来,玄镜司的蛇首纹在胸口闪着冷光。
带头的举枪就射,子弹擦着贾凤耳际钉进墙里。
她不退反笑,指尖轻抖——五十张黄纸“唰”地腾起,在月光下旋成个纸龙卷。
“陈十三。”她低喝一声。
纸人军团动了。
持剪刀的纸人当先冲过去,纸臂挥剪的动作比活人还利落;跪坐的纸人起身,纸腿迈得齐整,纸手成爪去抓枪杆;连供桌上的香灰都被卷起来,迷了探子的眼。
有个探子想往门外跑,脚踝突然被纸绳缠住,抬头就见张惨白的纸脸贴过来,纸口裂开,发出陈十三的声音:“别扰她睡。”
子弹还在飞,却全被纸阵带偏了方向,钉在房梁上叮当作响。
贾凤踩着房梁翻上屋脊,夜风掀起她的衣角。
她望着混乱的义庄,左手捏着青鸾影偶,右手牵引着漫天纸蝶——这是她的戏,她的局,连鬼都得听她唱。
“原来鬼戏……是真的。”
清冷的声音从山道传来。
贾凤猛地转头,月光下一匹黑马静立,马背上的人摘了礼帽,眉目在阴影里像把淬了冰的刀。
是栾阳。
他望着她的眼神里没了先前的冷硬,倒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儿,“贾老板,下一场戏,该我买票了。”
贾凤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她望着栾阳腰间的配枪,又望了望怀里的残碑拓片——南岭乱葬坡的方向,晨雾己经漫上来了。
“小环,收家伙。”她跳下楼脊,踩过满地狼藉的纸人,“明儿个路过镇集,得买捆新纸——陈十三的剪刀,该磨了。”
晨钟在远处敲响时,义庄的荒院里只剩满地碎纸。
风卷着张残纸飘向山道,上面隐约能看见“南岭”两个字。
而山道尽头的镇集,己经飘起了早市的炊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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