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纸灰落进他掌心
暴雨砸在贾凤后颈时，她正跌进泥坑。
肩头的枪伤像被火钳反复绞动，血沫混着雨水灌进领口，顺着脊梁沟往下淌。
小环的哭声从影子里渗出来，凉丝丝地缠上她手腕："阿姐，陈十三的纸身要散了。"
她强撑着抬头，就见那个用旧戏本糊成的纸人正摇摇晃晃。
雨水泡软了黄纸，"目连救母"的墨字从他腰腹处洇开，像道流脓的伤口。
陈十三的声音比纸页更轻："您先走，我引开他们。"
"闭嘴。"贾凤拽住他发梢——那是用她剪下来的一缕头发粘的，"说好了同进退，你死过一次，我不让你死第二次。"她扯下裙裾，粗粝的麻料擦过伤口，疼得她倒抽冷气，"再撑半里地，前面有个废弃窑洞。"
陈十三的纸手突然攥紧她袖口。
他的脸被雨水泡得皱巴巴的，原本画成丹凤眼的墨迹晕成两团黑："后面有马蹄声。"
贾凤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扶着土坡往上爬，泥块簌簌往下掉，指尖触到块尖石，深深掐进掌心。
雨幕里传来玄镜司特有的铜哨声，短而急，是"发现目标"的信号。
她咬着牙把鬼灯塞进陈十三怀里——那是用她娘的青铜头簪熔铸的，此刻烫得惊人，"藏好，别让他们抢去。"
小环的影子突然拔高，像团黑雾裹住她后背。
贾凤借着这股力翻上土坡，终于看见那孔窑洞——半人高的洞口爬满野藤，像张咧开的嘴。
她踉跄着扑进去，陈十三紧跟着挤进来，纸身擦过洞壁时簌簌掉渣。
洞外传来马蹄声急停的闷响。
贾凤贴在潮湿的洞壁上，听着玄镜司的吆喝由近及远，首到彻底消散。
小环的影子缩回她脚边，抽抽搭搭地说："他们走了。"
她这才敢摸出怀里的鬼灯。
豆大的火苗映出洞壁上的苔藓，也照见肩头的伤——血己经凝成紫黑色，肉里嵌着枚细如牛毛的铜钉，在火光下泛着冷光。
"镇魂钉。"贾凤倒吸一口凉气。
她记得玄镜司的卷宗里提过，这种钉子掺了朱砂和黑驴蹄的粉末，专门用来镇阴魂。
若不出，伤口永远好不了，还会像块磁石，把玄镜司的探子引到跟前。
陈十三凑过来，纸手指轻轻碰了碰钉子："我试试。"他的纸丝缠上钉尾，像根细绳子。
小环的影子爬上贾凤心口，凉意渗进血脉，替她护住心脉——这是契约鬼才能做到的，用怨气替活人抵痛。
"起。"贾凤咬着牙。
陈十三的纸身簌簌发抖，纸丝勒进钉尾，钉子开始松动。
钻心的疼从肩头漫开，她眼前发黑，耳边突然响起母亲的声音。
那是小时候学戏时，娘总哼的调子，"一更里，月正东......"可等她想仔细听，那声音却像被风吹散的纸灰，只剩一片空白。
"好了。"陈十三瘫在地上，纸身裂了道大口子。
贾凤捏着带血的钉子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她往伤口上撒了把金疮药，血立刻涌得更凶——镇魂钉的毒在发作。
"阿姐在抖。"小环的影子爬上她手背，"是不是冷？"
贾凤扯出个笑："不冷。"她裹紧蓑衣，鬼灯的光在脸上投下晃动的影，"睡会儿，明天还要去市集。"
第二日黄昏，贾凤扮成卖纸花的盲女。
她往眼尾抹了层灶灰，手里摇着铜铃，袖中藏着三个纸偶。
小环蜷在她影子里，陈十三缩成枚纸扣，别在衣襟上。
市集里飘着糖画的甜香，混着臭豆腐的腥。
她摸黑往街角走，突然听见"刺啦"一声——是告示被撕开的动静。
"缉拿妖女贾氏，勾结鬼祟，焚尸乱葬，赏银千两。"
声音像根针，扎进她耳膜。
贾凤垂着的手在袖中攥紧，纸偶的丝线割得掌心发疼。
画像上的青铜灯模模糊糊，却足够让认得鬼灯的人一眼认出她。
"这花，怎么是湿的？"
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。
贾凤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——那声音里带着点砂纸擦过枪管的粗粝，是栾阳。
她转身，假装被伞沿挡住视线："大人说笑了，纸吸了露水罢了。"
伞沿缓缓抬起。
栾阳的眼睛在阴影里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："那你影子里的手......也是露水？"
贾凤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。
她的影子里，小环正替她提着纸花篮，半透明的手在地上投下淡青的印子。
她不动声色后退半步，铜铃在手里晃得更急："大人看错了。"
栾阳却没追。
他从怀里摸出片烧焦的纸人残片，递到她面前："它临毁前，喊了句'别扰她睡'。"他的拇指着残片边缘，"你让死人说话？
还是......替他们活着？"
贾凤望着他的眼睛。
那里面有怀疑，有探究，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。
她忽然笑了，血珠从嘴角渗出来——昨夜的伤还没好："大人不信鬼，却查鬼事；不敬魂，却收魂语。
你真比我们干净吗？"
话音未落，她扬手撒出把纸花。
粉红的纸瓣纷扬如雪，迷了栾阳的眼。
她转身就跑，裙摆扫过青石板，带起一阵风。
"你说得对。"
声音被风卷着飘进耳朵。
贾凤在巷口顿住脚，回头时只看见栾阳的背影。
他站在夕阳里，伞收在身侧，影子被拉长，像道黑色的锁链。
"我不干净了。"
夜半，贾凤回到义庄旧址。
断墙下，她点燃鬼灯。
火光映出满地碎瓷片——那是玄镜司搜查时摔的。
她展开怀里的契谱，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些歪扭的符号，和玉佩拓片上的纹路慢慢重合。
"是图。"她屏住呼吸。
当最后一道纹路对上时，纸上浮现出条蜿蜒的线，"九幽启门图......通往皇陵地宫的秘道？"
起点处标着个红点，旁边写着"城南殡仪堂 古井"。
贾凤的手指抚过那行字，心尖微微发颤——那是专门收无主尸的地方，白幡常年垂着，棺木堆得像山。
"在找什么？"
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。
贾凤猛地回头，正撞进栾阳怀里。
他身上带着硝烟和冷香，枪没在腰间，手里却捏着块染血的布条——是她包扎伤口时遗落的。
"不是为了复仇那么简单。"他说。
贾凤盯着他。
月光从断墙缺口漏下来，照在他眉骨上，投下片阴影。
她忽然觉得累，累得不想再撒谎："我在找一条路......能让活人不再替死人烧纸的路。"
栾阳沉默了。
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，久到鬼灯的油快燃尽。
然后他把布条扔进火里，火焰"腾"地窜高，映得两人的脸都红了。
"下次见面，"他转身时说，"我不会再问你是人是鬼。"
贾凤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。
鬼灯的光渐渐暗下去，照见契谱上"城南殡仪堂"几个字，像团待燃的火。
她摸了摸怀里的鬼灯，指尖触到陈十三的纸手——他不知何时又缩成了枚纸扣，正轻轻捏她手指。
"该走了。"她把契谱收进怀里，"去殡仪堂。"
夜风卷着白幡的响动从远处传来，若有若无，像谁在低声叹息。
我与百鬼签契约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我与百鬼签契约最新章节随便看！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85LA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