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绪笑了笑，眼尾的红粉晃了晃，这次终于有了点光泽。“对，就是这样，再拨第二根。”她的手还放在孔华的手腕上，没松开，孔华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轻轻发抖，不知道是冷的，还是别的原因。
就在这时，孔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他之前联系的一个朋友——在大阪做文化展策划的，叫小林，是他重生后通过外婆的旧邻居认识的。孔华之前跟他提过，想找个小众的文化展，展示传统艺伎的手艺，小林刚才发消息说，下月初在大阪城公园有个“传统工艺展”，可以帮他留个展位。
孔华心里松了口气，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口袋，继续跟着雪绪学弹三味线。“我有个朋友，在做传统工艺展，下月初在大阪城公园，要是您愿意，可以去展示您的振袖和三味线。”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，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。
雪绪的手顿了一下，从孔华的手腕上移开，她的耳尖有点红，不知道是因为靠近孔华，还是因为这个消息。“真的吗？可是……我没有钱租展位，也没有名气，没人会来看我的东西。”
“展位的钱我朋友可以帮忙免掉，他正好想找传统艺伎的手艺展示。”孔华说，他没提自己会帮忙，只是把功劳推给小林，“您的振袖绣得这么好，三味线弹得也棒，肯定会有人喜欢的。”
雪绪看着孔华，眼瞳里的雾慢慢散了，露出里面琥珀色的光泽，像浸在酒里的宝石。她拿起酒杯，喝了一口，这次喝得很轻，朱红的唇瓣沾在杯口，留下一圈淡红的印子。“谢谢你，孔华君。”她的声音很柔，带着点哽咽，“很久没人这么帮我了。”
“不用谢，应该的。”孔华笑了笑，拿起拨子，自己试着拨了一下琴弦，这次比刚才熟练了些，“您教得好。”
雪绪也笑了，这次她没用手挡嘴，露出了门牙旁的小口，却显得很可爱。她拿起三味线，调整了一下姿势，开始弹《樱花谣》。拨子碰到琴弦的声音很轻，像雨滴落在樱花花瓣上，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移动，小臂的线条随着动作轻轻起伏，振袖的袖子晃着，露出雪白的肌肤，还有那块浅褐色的疤。
孔华坐在对面，看着她弹琴的样子，心里突然觉得很安静——窗外的雨还在下，灯笼的光落在她的脸上，眼尾的红粉晕得刚好，颈侧的金箔粉闪着细碎的光，三味线的声音混着演歌，像一首慢节奏的诗。他想起前世在部队里，夜晚站岗时听到的风声，没有这么温柔，却也是这样让人心里平静。
“孔华君，你知道吗？”雪绪弹完一曲，放下三味线，目光落在窗外的雨上，“我外婆以前说，艺伎的手艺就像樱花，开得美，落得也快，可只要有人记得它的美，它就不算白开。”她顿了顿，声音低了些，“可现在，没人记得了。年轻的艺伎都去陪财阀喝酒，或者转行去新宿的俱乐部做陪酒女，她们说，那样赚钱更快。”
孔华拿起桌上的渍梅，放进她的酒杯里，梅子在酒里转了圈，沉下去。“会有人记得的，比如我，还有雅子姐，还有去看文化展的人。”他说，声音很坚定，“手艺不会骗人，只要你不放弃，总会有人懂。”
雪绪看着他，眼瞳里慢慢蓄满了泪水，却没掉下来，只是在眼尾转了圈，把红粉晕得更浓。她拿起酒杯，喝了一口，然后把三味线放进布包里，“我该走了，妈妈桑要是发现我不在，又会骂我。”
她站起身，理了理振袖的裙摆，这次她把腰带系紧了些，腰腹的曲线更明显了。她拿起布包，转身往门口走，木屐踩在木地板上，“嗒、嗒”的声音比上次轻了些，像是卸下了一点负担。
“雪绪桑。”孔华突然叫住她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，里面是他昨天在便利店买的发夹——是浅粉色的樱花形状，塑料的，很便宜，却很精致，“这个送给你，你的簪子歪了，可以用这个固定下。”
雪绪转过身，接过盒子，打开来，看到里面的樱花发夹，嘴角轻轻扬了扬，眼尾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，落在振袖的裙摆上，晕开一点湿痕。“谢谢，我很喜欢。”她把发夹别在发间，刚好遮住了乌木簪的裂痕，“我下周三还来，到时候告诉你文化展的事。”
“好，我等你。”孔华点点头，看着她走出居酒屋，门帘晃了晃，把她的身影遮住，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樱花味。
雅子走过来，拍了拍孔华的肩膀，手里拿着一块刚煎好的玉子烧，“给，多放了半勺味噌，是雪绪喜欢的口味。”她笑了笑，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，“那姑娘，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吧？”
孔华接过玉子烧，咬了一口，味噌的咸香混着蛋液的甜，在嘴里散开。他看着窗外的雨，灯笼的光把雨丝映得像金线，“嗯，应该是吧。”
雅子叹了口气，坐在孔华旁边的高脚凳上，“祇园的雨，什么时候才能停啊。”她拿起桌上的清酒，喝了一口，“不过没关系，只要居酒屋的灯还亮着，总会有人来躲雨，比如雪绪，比如你，比如我们这些老家伙。”
孔华没说话，只是拿起那个象牙拨子，放在手心，轻轻着上面的樱花刻痕。他想起雪绪别在发间的粉色樱花发夹，想起她弹三味线时的样子，想起她眼尾的泪水，心里突然觉得，这个下雨的夜晚，好像没那么冷了。
他拿出手机，给小林发了条消息：“展位的事，麻烦你了，到时候我会带她过去。”小林很快回复：“没问题，不过要提前准备展品，你让她多带些振袖和三味线的作品。”
孔华收起手机，看着吧台后面的关东煮锅，昆布还在汤里煮着，萝卜己经煮得透烂，散发着的香味。他想起雪绪下周三会来，到时候他要给她留着最好的渍梅，还要帮她准备文化展的展品——她的振袖，她的三味线，还有她外婆教她的手艺，都应该被更多人看到。
雨还在下，巷口的路灯亮着，把居酒屋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投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。孔华拿起擦杯布，继续擦剩下的酒杯，棉布擦过杯壁的声音很轻，混着三味线残留的余音，还有收音机里的演歌，像一首没唱完的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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