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：囚徒之言
市第一看守所的提审室，光线冷白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铁锈般的沉闷气息。张铭坐在固定于地面的椅子上，手脚戴着戒具，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，甚至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神色，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秦峻和苏眠。
“秦主任，苏博士，”他微微颔首，语气如同在学术研讨会上打招呼，“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。看来，外面的世界比我这方寸之地，要精彩得多。”
秦峻没有与他寒暄，开门见山：“‘圣诺基金会’，‘海神号’，滇南矿场的神经组织采样。你知道多少？”
张铭轻轻笑了一下，推了推眼镜：“秦主任，我只是一个因为个人恩怨，失手杀了顾明轩的囚犯。您说的这些，听起来像是国际新闻里的内容，与我何干？”
“顾明轩的死，真的只是个人恩怨吗？”苏眠开口，声音平和，却带着穿透力，“你享受的是扮演‘神’的过程，是精准操控和智力碾压的。一个顾明轩，满足不了你的胃口。你所追求的‘清理’，其背后是否有一套更庞大的、你或许参与构建、或许只是窥见一角的‘系统’或‘网络’在运行？”
张铭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，他看向苏眠，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：“苏博士，你的想象力很丰富。”
“不是想象，是推理。”苏眠迎着他的目光，“你对顾明轩的谋杀，手法精妙，利用了情感触发和物理共振。这种对人性弱点和技术手段的极致运用，与器官走私网络那种将人物化、系统化‘拆卸’的模式，在核心逻辑上有某种……同构性。你们像是出自同一个‘学院’，只是应用方向不同。”
秦峻将一台平板电脑推到张铭面前，上面显示着从矿场硬盘恢复的、提及“星寰子系”和“神经组织采样”的日志碎片。“星寰科技，你的老东家，不仅提供了化学中间体，还可能涉足了更黑暗的领域。你在其中，扮演了什么角色？是参与者，还是……洞察者？”
张铭的目光在平板屏幕上停留了几秒，随即移开，看向天花板，似乎在思考，又像是在回忆。
“星寰……顾明轩那个蠢货，”他忽然嗤笑一声，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，“他只知道追逐资本和市场，却根本不明白他掌控的技术，真正意味着什么。他就像个拿着核按钮当玩具的孩子。”
他顿了顿，视线重新落回秦峻身上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：“秦主任，你以为你捣毁了一个矿场，抓了几个小喽啰，就触及核心了吗？你看到的，不过是冰山浮在水面上，被太阳晒得有些肮脏的一角。真正的庞然大物，藏在你看不见的深海。”
“所以，核心是什么？”秦峻紧紧抓住他的话头，“‘圣诺基金会’？‘海神号’？还是别的什么？”
张铭却摇了摇头，恢复了那种掌控谈话节奏的从容：“我不会告诉你。那太无趣了。而且，我说了，你们也未必有能力触及。我只是个囚犯，等待我的终审判决。外面的风浪，与我无关了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，手铐链子发出轻微的撞击声，眼神变得幽深：“不过，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提示。不要只盯着‘器官’，也不要只盯着‘星寰’。想想看，为什么需要‘神经组织采样’？那些处于权力和财富顶端的人，他们最恐惧的是什么？最渴望的，又是什么？”
他靠回椅背，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：“生命的终结，对某些人来说，是唯一的、无法用权力和财富逾越的平等。但如果……这种平等，可以被打破呢？”
这句话，像一道冰冷的闪电，劈开了秦峻和苏眠脑海中的迷雾。器官移植或许可以延长寿命，但无法阻止衰老和意识的消亡。而神经组织……涉及的是大脑，是意识，是“自我”的载体！
张铭看着他们变化的脸色，似乎很满意：“游戏才刚刚开始，秦主任，苏博士。祝你们……狩猎愉快。”
提审结束，张铭被带离。他最后留下的那个眼神，充满了戏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。
回到车上，苏眠久久沉默，最终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：“他的暗示……如果‘圣诺基金会’和它背后的网络，不仅仅是在做器官走私，而是在进行某种……与意识、与大脑、甚至与‘永生’相关的禁忌研究……那么，这个案件的维度，己经完全超出了我们最初的想象。”
秦峻握着方向盘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张铭没有提供首接的证据，但他抛出的诱饵，其指向性足以让人不寒而栗。这不再是简单的刑事犯罪，而是可能动摇人类社会根基的黑暗探索。
“无论他们触及的是什么领域，”秦峻的声音低沉而坚定，如同磐石，“只要它践踏法律，漠视生命，就是我们打击的目标。”
他发动汽车，引擎的轰鸣像是在宣示一场更艰难战役的开始。
“回去。我们需要重新调整调查方向。技术宅，重点排查所有与神经科学、脑机接口、意识研究相关的，且与‘圣诺基金会’或星寰科技有关联的项目和人员。陈曦，我需要你查阅所有关于大脑保存、神经信息提取的前沿文献，评估其法医学意义和潜在的犯罪应用。”
车辆汇入车流，载着沉重的心事和更坚定的决心，驶向未知的黑暗深处。张铭的囚徒之言，如同一把钥匙，虽然未能首接打开真相之门，却无疑为他们指向了一扇更为狰狞、更为禁忌的入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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