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西合，锦棠阁后院的书房里却灯火通明。谢棠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前，指尖轻轻划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，烛火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跳跃，映出一片深思的神色。
“东家，这是这个月的收支总账。”周娘子将最后一本账册轻轻放在案上，语气里带着几分忧虑，“品鉴会后，订单确实增加了三成，可这利润反倒比上月还薄了些。”
谢棠没有立即回答，目光仍停留在账册的某一页上。那里记录着最近采购丝线的支出——价格比三个月前上涨了近两成，而且几家主要的供货商都表示库存紧张。
“嬷嬷，您看这里。”谢棠指着账册上的数字，“苏杭的云锦、蜀地的绣线，就连最普通的湘绣底料，价格都在上涨。可奇怪的是，我打听过，其他绣坊的进货价并没有这么大的波动。”
周娘子闻言，脸色顿时凝重起来：“老身也正觉得蹊跷。前几日去‘云织坊’进货，那李掌柜说话支支吾吾的，说什么最近货源紧张，要优先供给老主顾。可咱们锦棠阁与他们合作也有两年了，从未出过这样的事。”
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阿芸急匆匆地推门进来，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：“东家，不好了！方才‘彩云轩’的田夫人派人来传话，说他们愿意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，收购咱们库房里所有的金线银线。”
书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。周娘子猛地站起身，脸色发白：“他们这是要断咱们的原料！”
谢棠缓缓合上账册，烛光在她眼中投下深邃的阴影。她早料到品鉴会的成功会引来嫉妒，却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之快、如此之狠。
“阿芸，你去回复来人，就说锦棠阁的存货都要自用，不便出售。”谢棠的声音依然平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“可是东家...”阿芸急道，“田夫人派来的人说，若是我们不卖，往后京城所有的金银线铺子都不会再供货给咱们了！”
周娘子气得浑身发抖：“欺人太甚！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！没有金银线，阿尔瓦罗先生的订单怎么办？那些番邦绣品最讲究的就是金碧辉煌的效果...”
“嬷嬷稍安勿躁。”谢棠起身走到窗前，望着庭院中在夜色中摇曳的竹影，“他们越是着急，越是说明我们走对了路。阿尔瓦罗先生的订单不仅要完成，还要完成得比以往更加出色。”
她转身时，眼中己是一片清明：“阿芸，你明日一早就去城南的‘永昌号’，暗子光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找他们的少东家。记得带上我们前年帮他们修补祖传绣屏时留下的交情。周娘子，劳您亲自去一趟通州，我记得那里有家不起眼的丝线铺子，手艺极好，只是规模不大...”
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下达，书房里紧张的气氛渐渐被一种沉着的力量所取代。然而，就在谢棠布置妥当，准备歇息时，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。
一个满身尘土的小伙计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：“东家！不好了！咱们送往江苏的那批货在沧州被扣下了！官府的人说咱们的货里夹带了私盐！”
“什么？”周娘子手中的茶盏“啪”地摔在地上，碎瓷片和茶水西溅。
谢棠的指尖微微发凉，但她很快稳住了心神：“慢慢说，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那小伙计喘着大气道：“我们刚过沧州界，就被一队官兵拦下了。他们不由分说就翻查货物，结果在装绣品的箱子里找到了两包盐！领队的官爷说这是走私官盐，要把人和货都扣下！张管事让我拼死跑回来报信...”
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。走私官盐是重罪，轻则倾家荡产，重则人头落地。这分明是要置锦棠阁于死地。
周娘子颤声道：“棠丫头，这...这是有人要我们的命啊！”
夜色深沉，书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。谢棠站在窗前，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，忽然轻轻笑了一声。
“既然他们连这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，说明是真的怕了。”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，“怕我们真的闯出一条新路，怕这京城的绣艺行当，要变天了。”
她转身时，眼中燃着灼人的光芒：“周娘子，取我的名帖来。阿芸，去备车。我要去拜访一个人。”
“东家，这么晚了，您要去见谁？”阿芸不解。
谢棠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：“去见一个，能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，寝食难安的人。”
夜色中，锦棠阁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，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。
而在不远处的暗巷里，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锦棠阁的动静。见马车离去，那身影迅速隐入更深的黑暗中，朝着永昌伯府的方向疾步而去。
京城的夜，从来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。暗流在水面下汹涌，而这一次，谢棠决定不再回避。她要在这暗流中，为锦棠阁闯出一条生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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