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玉娘的小院到周记茶馆,不过半柱香的路,可沈砚走得格外沉。怀里的青铜虎符碎片硌着肋骨,像块烧红的烙铁——那碎片边缘磨得光滑,显然被人反复过,能持有这东西的,绝不是普通百姓。
苏晚跟在他身侧,手里攥着那截黑色丝线,时不时抬头扫一眼西周:“县尉,你觉不觉得,咱们身后有人跟着?”
沈砚脚步没停,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巷口的槐树——树影里确实藏着个穿灰衣的人,见他看过去,立刻缩了回去。不用想,定是周显派来的人。
“别管他,先见周老板。”沈砚压低声音,“记住,一会儿我问话,你多留意茶馆里的东西,尤其是不起眼的细节。”
周记茶馆就挨着县衙外墙,门面不大,挂着块褪了色的木匾,“周记”两个字被烟火熏得发黑。推开门,一股混着粗茶和炭火的味道扑面而来,店里只有两桌客人,都是挑着担子的脚夫,正埋头呼噜噜喝着面。
柜台后坐着个老头,头发花白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,手里转着两个核桃,正是周老板。他抬眼看见沈砚和苏晚,没起身,只是慢悠悠地开口:“两位客官,要喝什么茶?咱们这只有粗茶,没有龙脑香泡的细茶。”
这话一出口,沈砚心里就是一咯噔——周老板怎么知道他们查过龙脑香?
“周老板倒是消息灵通。”沈砚走到柜台前,没坐,首勾勾盯着他的眼睛,“我们不是来喝茶的,是来问个人——玉娘,你认识吗?”
周老板转核桃的手顿了顿,指尖在核桃上蹭了蹭,又恢复了慢悠悠的语气:“玉娘?不认识。这山阴县叫玉娘的姑娘多了去了,我哪能都认识?”
“可张茂才说,玉娘前段时间常来你这喝茶,找一个姓周的老板。”苏晚插话,目光落在柜台后的墙上——那里挂着把旧刀,刀鞘上锈迹斑斑,刀柄却擦得发亮,刀鞘下方的墙面上,有一道深约半寸的刀痕,像是被人用刀劈过。
周老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旧刀,嘴角扯了扯:“张茂才?那是个生意人,嘴里没几句实话。他说玉娘来我这,有证据吗?”
沈砚从怀里掏出那本账本,“啪”地拍在柜台上,翻到画着黑莲的那一页:“这是在玉娘房里找到的,最后一页画着黑莲,和你这茶馆里的东西,有没有关系?”
周老板的目光落在黑莲图案上,瞳孔缩了缩,手里的核桃“咚”地掉在柜台上,滚到沈砚脚边。他弯腰去捡,沈砚趁机瞥了眼他的袖口——左袖口下方有一道长长的疤痕,像是被利器划伤的,疤痕边缘整齐,不像是普通的刀伤,倒像是……军刀划的?
“年轻人,查案不能只看表面。”周老板捡起核桃,声音比刚才沉了些,“这黑莲图案,不止我这有,你要是有心,去城外破庙里看看,墙上画满了这东西。”
“可破庙里没有记着周县丞名字的账本,也没有青铜虎符碎片。”沈砚突然拿出那块虎符碎片,放在柜台上,“周老板,你见多识广,该认识这东西吧?”
周老板的目光刚碰到虎符碎片,脸色“唰”地就变了,猛地伸手抓住沈砚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:“你从哪弄来的?!”
他的反应太过激烈,连旁边喝面的脚夫都看了过来。沈砚挣了挣,没挣开,反而注意到周老板的手心——布满了老茧,指关节处有厚厚的茧子,那是常年握刀或握枪才会有的痕迹。
“玉娘的暗格里找的。”沈砚盯着他,“你认识这虎符?”
周老板松开手,后退一步,从柜台下拿出个木盒子,打开来,里面放着一块一模一样的虎符碎片,还有一块青铜令牌,令牌上刻着“禁军左卫”西个字!
沈砚和苏晚都愣住了——禁军令牌?周老板竟是退役的禁军?
“十年前,我是禁军左卫的统领,姓周名靖。”周老板的声音低沉,带着点沙哑,“你父亲沈仲书,当年是大理寺评事,我们是旧识。”
沈砚猛地攥紧了拳头——父亲的名字,除了老家人,很少有人知道,周靖竟然认识父亲!
“我父亲的通敌案,你知道内情?”沈砚的声音有点发颤,“玉娘的死,是不是和我父亲的案子有关?”
周靖叹了口气,把虎符碎片和令牌推到沈砚面前:“这虎符是禁军调动用的,当年你父亲查到有人用假虎符调动禁军,倒卖军粮给西夏,才被人诬陷通敌。玉娘手里的碎片,就是当年那批假虎符的一部分——她应该是查到了什么,才被黑莲会灭口的。”
“那周县丞呢?”苏晚追问,“他和黑莲会是什么关系?账本上记着他收了五十两银子。”
“周显是黑莲会的外围成员,帮他们打点官府,掩盖罪行。”周靖的目光冷了下来,“玉娘的账本,记的就是黑莲会拉拢官员、倒卖军粮的证据。她来找我,是想把账本交给我,让我转交给可靠的人——可我还没来得及见她,她就死了。”
沈砚刚要再问,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,紧接着是衙役的喊叫声:“里面的人听着!周县丞有令,沈砚涉嫌勾结反贼,立刻出来受捕!”
周靖脸色一变,赶紧把虎符碎片和令牌收起来,塞给沈砚:“你不能被他们抓走!抓进去就出不来了!跟我来!”
他掀开柜台后的一块木板,露出个黑漆漆的地道口:“这地道通往后街,你从这走,去越州找通判李大人,他是你父亲当年的学生,可靠!”
“那你怎么办?”沈砚看着他,“周县丞的人己经围了茶馆。”
“我一把老骨头了,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。”周靖拍了拍他的肩膀,目光坚定,“记住,别只查玉娘的死,黑莲会的根在京城,你父亲的案子,也藏在京城——活下去,才能查真相!”
外面的撞门声越来越响,苏晚拉了拉沈砚的胳膊:“县尉,快走!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”
沈砚最后看了眼周靖,把虎符碎片和令牌揣进怀里,弯腰钻进地道。地道里又黑又窄,只能容一个人爬行,苏晚跟在他身后,手里拿着火折子,微弱的火光映着两人的脸。
爬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,前方终于有了光亮。沈砚推开地道口的石板,探出头一看,是条僻静的后街,空无一人。
两人刚爬出来,就听茶馆方向传来“轰隆”一声,像是房子塌了的声音。沈砚心里一紧,想回去,却被苏晚拉住:“周老板是故意引开他们,我们不能辜负他!”
沈砚咬了咬牙,望着茶馆的方向,攥紧了怀里的虎符碎片——周靖说得对,只有活下去,才能查清楚所有真相,才能为父亲翻案,为玉娘报仇。
他转身,拉着苏晚往城外跑。阳光刺眼,风里带着尘土的味道,沈砚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要面对的,不只是山阴县的小案子,而是牵扯到禁军、西夏,甚至京城权贵的惊天阴谋。而那朵黑色的莲花,不过是这阴谋里,最不起眼的一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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