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擦黑的时候，小石头的烧更厉害了，嘴唇干得裂了道口子，呼吸时带着“呼哧呼哧”的响，像破旧的风箱。娘守在他身边，用自己的衣角蘸着点凉水，一遍遍地擦他的额头，眼泪掉在小石头脸上，她又赶紧用手抹掉，怕冻着孩子。
“招娣，这可咋办啊？”娘的声音都带了哭腔，“要是你爹还在，还能去镇上找个郎中，现在……现在连口热水都快没有了。”
我坐在旁边，手里攥着笔记本，翻到“瘟疫防疫”那一页，上面写着“艾草煮水擦拭身体可降温，晒干点燃能驱秽气”。可现在天都黑了，山上肯定有野兽，白天挖野菜的地方又离得远，这时候出去找艾草，太危险了。
“婶子呢？还没回来吗？”我抬头问娘。
“没呢，去村东头找老周家了，”娘叹了口气，“老周他家有俩壮丁，王桂英想让他们一起走，说路上能多个人手，可老周怕路上不安全，不愿意。”
正说着，门外传来了王桂英的脚步声，她一进门就拍了拍身上的土，脸上带着点急色：“招娣，小石头咋样了？老周家那边说死不肯走，还说咱们是去送死，我又去了另外两家，也只说再想想。”
“烧得更重了，”我指了指小石头，“我想出去找艾草，笔记本上说艾草能降温，可现在天黑了……”
王桂英皱了皱眉，走到床边摸了摸小石头的额头，脸色也沉了下来：“这么烫，再拖下去不行。我跟你一起去，我熟山路，晚上虽然危险，但山上的艾草长得密，咱们快去找，找着了就赶紧回来。”
娘一听急了：“太危险了！晚上山上有狼，还有那些没粮的流民，万一……”
“没万一，”王桂英打断她，从墙角抄起根木棍，“我带着这个，再说咱们走快些，不往深了去，就在山脚下找，半个时辰就能回来。招娣，你拿上篮子，再带个火折子，路上能照个亮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把笔记本揣进怀里，又拿了个空篮子，跟着王桂英出了门。
天黑透了，月亮被云遮着，只能看见模糊的山路轮廓。风刮在脸上，带着股凉意，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，听得人心里发毛。王桂英走在前面，手里的木棍敲着地面，发出“笃笃”的响，说是能吓走野兽。
“小心点，前面有个土坡，别摔着。”王桂英回头提醒我，火折子的光在她脸上晃了晃，能看见她额头上的汗。
我跟在她后面，眼睛盯着地面，找着艾草的影子——艾草的叶子是锯齿状的，晚上看着发灰，闻着有股特殊的香味。走了大概一刻钟，王桂英突然停住了脚步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别出声，前面有人。”
我赶紧捂住嘴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——不远处的草丛里，有两个黑影蹲在那儿，手里好像拿着什么，还在低声说着话。
“……刘家的粮仓就在前面那片树林里，听说藏了不少粮，咱们今晚去偷点，要是能偷着，就不用逃荒了。”
“你疯了？刘家的家丁晚上守着粮仓，还有狗，咱们去了就是送死！”
“那咋办？再饿两天就真的饿死了！我听说赵秉忠的人明天要去搜山，到时候连野菜都挖不成了！”
我心里一紧——刘家的粮仓？难道刘砚卿知道家里藏了粮，所以才不急着逃？还有赵秉忠的人明天搜山，咱们后天出发，会不会被他们撞见？
“别管他们，咱们找艾草要紧。”王桂英拉了拉我的胳膊，带我往另一个方向走。
又走了大概十分钟，终于在一片土坡上找到了艾草，长得密密麻麻的，我赶紧蹲下来拔，王桂英在旁边放风，手里的木棍握得紧紧的。
“够了够了，拿着这些赶紧走。”王桂英看我篮子里装了半篮，就催我起身。
我刚站起来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，还没等我回头，一个粗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：“站住！手里拿的啥？”
我心里一沉，转头看见两个流民，手里拿着石头，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我的篮子——肯定是刚才在草丛里的那两个，跟过来了。
“就是点艾草，没啥用。”王桂英把我护在身后，举起手里的木棍，“我们就是挖点草给孩子降温，没别的东西。”
“艾草？”其中一个流民冷笑了一声，往前走了两步，“别骗我们了！晚上出来挖草？肯定是藏了粮！把篮子交出来，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！”
说着，他就伸手来抢我的篮子，我赶紧往后躲，却没注意脚下的石头，差点摔在地上。王桂英见状，举起木棍就朝那流民打过去，嘴里喊着：“别过来！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！”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1942：荒年灯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流民躲了一下，木棍打在旁边的树上，发出“嘭”的一声。另一个流民趁机绕到我身边，一把抓住了我的篮子，我死死拽着不放，两人拉扯间，篮子里的艾草撒了一地，怀里的笔记本也掉了出来，落在地上。
“这是啥？”那流民看见笔记本，眼睛一亮，弯腰就想去捡，“是不是账本？里面记着藏粮的地方？”
我心里急了，要是笔记本被他们拿走，里面的内容被发现，肯定会惹麻烦。我猛地松开篮子，扑过去想捡笔记本，却被那流民推了一把，摔在地上，膝盖磕得生疼。
就在这时，远处突然传来狼嚎，比刚才更近了，那两个流民脸色一变，也顾不上捡笔记本了，转身就往山下跑，连掉在地上的篮子都没敢拿。
我赶紧爬起来，捡起笔记本，拍了拍上面的土，还好没摔坏。王桂英也跑过来扶我：“你没事吧？膝盖磕破了没？”
“没事，”我摇了摇头，看了看地上的艾草，“艾草撒了不少，还够吗？”
“够了够了，捡点回去就行，”王桂英蹲下来帮我捡艾草，“刚才多亏了狼嚎，不然今天指定要吃亏。咱们快回去，别再耽搁了。”
我们捡了些艾草，就赶紧往回走，路上没再遇到麻烦，只是我的膝盖越来越疼，走得一瘸一拐的。
回到住处的时候，娘正站在门口张望，看见我们回来，赶紧迎上来：“可算回来了！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！小石头刚才醒了一次，喊着要水喝。”
我赶紧把艾草递给娘：“娘，你赶紧煮点水，用布蘸着擦小石头的身体，剩下的晒干，明天带着路上用。”
娘接过艾草，转身就去忙活。王桂英帮我看了看膝盖，磕破了点皮，她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，帮我包扎好：“明天路上得小心点，别再碰到刚才那样的人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坐在床边看着小石头，他喝了点水，呼吸好像平稳了些，只是烧还没退。我心里想着刚才的事，刘家的粮仓、赵秉忠搜山、还有那两个流民，这一路，怕是比我想的还要难。
就在这时，王桂英突然指着门口：“招娣，你看那是啥？”
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，门口放着个布包，不知道是谁放在那儿的。我走过去捡起布包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一小包褐色的粉末，还有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“退烧药，兑水喂服，洛阳危险，走偃师”。
我心里一惊——退烧药？谁会给我们送药？还有纸条上的话，提醒我们洛阳危险，走偃师，这路线跟我笔记本上记的差不多，但更具体。
“这是谁送的啊？”娘也凑过来看，脸上满是疑惑，“咱们也没认识的人，怎么会有人给咱们送药？”
王桂英皱了皱眉：“会不会是……刘砚卿？白天的时候，我好像看见他在村外转悠，而且他懂西医，说不定有退烧药。”
刘砚卿？他为什么要给我们送药？还提醒我们洛阳危险？他到底想干什么？
我攥着手里的布包，心里满是疑问。纸条上的字迹很工整，不像是流民写的，更像是读书人写的，刘砚卿留过洋，肯定会写字。
“不管是谁送的，先给小石头喂药再说，”我把药粉倒出一点，兑了点温水，“要是这药能退烧，小石头就能撑着上路了。”
娘接过药碗，小心翼翼地喂给小石头，他喝了两口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我坐在床边，看着手里的纸条，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——刘砚卿就像个谜，一会儿偷偷送粮，一会儿又送药提醒，他到底是敌是友？
还有纸条上的“洛阳危险”，难道洛阳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？是赵秉忠的人在洛阳等着，还是有其他的危险？
我把纸条叠好，放进笔记本里，心里突然有种预感——这次逃荒，肯定不会顺利，而刘砚卿，说不定会是影响我们命运的关键人物。
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，还有人喊着：“都开门！查夜！看看有没有藏粮的！”
是赵秉忠的人！他们怎么晚上又回来了？
我心里一紧，赶紧把笔记本藏好，王桂英也赶紧吹灭了灯，屋里瞬间黑了下来。娘紧紧抱着小石头，大气都不敢喘。
马蹄声越来越近，很快就到了门口，有人用脚踢了踢我们的门：“开门！查夜！快点！”
怎么办？要是开门，肯定会被搜，小石头还在发烧，说不定会被当成“染疫”的人带走；要是不开门，他们肯定会破门而入，到时候更麻烦。
我攥紧了手里的木棍，心里快速盘算着——这次，该用什么办法躲过去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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