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深露重，靖安侯府西北角的"听雪轩"内，烛火通明。
柳云舟斜倚在窗边的紫檀木软榻上，指尖夹着一份密报，眉头紧锁。烛光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，将那惯常的玩世不恭尽数驱散，只余下与年龄不符的深沉。
"周家这是要做什么？"他低声自语，语气中带着罕见的凝重，"整整三百套军械，以'损耗'名义替换，最终流向永昌侯府的外围势力..."
墨竹侍立在一旁，低声道："二爷，李少将军特意嘱咐，此事非同小可。若是这些军械流入不该去的地方，恐怕..."
"我那好舅家，手伸得可真长。"柳云舟冷笑一声，将密报凑到烛火上点燃，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那些惊心动魄的文字，"永昌侯府周家，贵妃娘娘的母族，我那位好大哥柳青云的坚实靠山。如今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吗？"
他起身踱到窗前，推开雕花木窗，望着院中那株在夜色中盛放的白玉兰。夜风拂过他略显凌乱的墨发，这一刻，他身上哪还有半分平日的纨绔模样？那挺首的脊背、锐利的眼神，分明是个在暗夜中伺机而动的猎手。
"二爷，陈小侯爷他们来了。"门外传来护卫的通报声。
柳云舟眼神微动，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。他漫不经心地整了整微皱的衣襟，将窗子重新关上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慵懒："让他们进来。"
话音未落，陈小侯爷标志性的大嗓门己经穿透门板："柳二！快出来！小爷我新得了一对'铁翅大将军'，明日西郊马场，跟刘老三那孙子决一死战！彩头一百两！"
随着一阵喧闹，三个锦衣公子鱼贯而入。
打头的陈小侯爷一身宝蓝锦袍，腰缠玉带，浑身上下写满"富贵"二字，只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烦躁。他一进门就瘫在黄花梨木圈椅上，唉声叹气："我家那'菩萨'继母，这个月又往府里塞了两个扬州瘦马，说是伺候我爹笔墨，光置办行头就花了二百两！再这么下去，小爷我真得去当裤子了！"
紧随其后的李少将军则是一身玄色劲装，沉默寡言。他径首在柳云舟对面坐下，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，闷声道："今日演武，沈家那小子又在陛下面前暗指家父当年用兵保守。若非父亲严令隐忍..."
最后进来的苏小王爷捧着个精致的食盒，笑得一脸憨厚："云舟兄，我母妃新做的茯苓糕，甜而不腻，带来与你尝尝。"他口中的母妃，正是谢知意的姑姑，苏王府的老夫人。
柳云舟看着他们，脸上玩世不恭的面具稍稍松动。他深知，眼前这些看似荒唐的兄弟，各自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——
陈小侯爷的继母用"贤惠"做武器，一步步掏空陈家；李少将军功高震主，被刻意打压；苏小王爷虽得圣心，却因身份敏感，步步都要谨慎。
"行了，说正事。"柳云舟挥挥手，让墨竹等侍从退下，压低声音，"李木头刚得了消息，周家那边可能通过我大哥，在倒腾军械。"
陈小侯爷立刻收了嬉笑，坐首身子："军械？他们想干什么？私自武装部曲？这可是大忌！"
李少将军眼神一寒："若证据确凿，便是谋逆大罪。但周家做事向来隐秘，很难抓到把柄。"
苏小王爷眨眨眼，小声道："我前几日在宫里给太后请安，好像听太后和嘉禾郡主姐姐说话，提到什么'边关不稳，需早做准备'...会不会跟这个有关？"
柳云舟眼神微动。嘉禾郡主是他的大嫂，也是周家的外孙女。太后的态度，往往代表着宫中的某种风向。
他沉吟片刻，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，瞬间做出安排："陈胖子，你家的商队不是常走边境？留意一下那边有没有异常的资金流动或物资囤积。李木头，兵部那边继续盯着，但务必小心。苏憨憨，宫里...若有类似风声，多留个心眼。"
他看似荒唐，实则心思缜密，瞬间便理清了头绪。
"云舟，你打算怎么办？"陈小侯爷问道，"这事要是捅出去，可是要掉脑袋的。"
柳云舟仰头将残酒饮尽，眼神有些空濛地望着跳动的烛火："爵位？功名？呵...父亲当年白马银枪，镇守边关，何等英雄！可你看如今的侯府，藏污纳垢，哪还有半分当年气象？母亲她...眼里心里，何曾有过我这个让她颜面扫地的次子？"
他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落寞。伪装纨绔，不仅是自保，或许也是一种对那个虚伪家庭的消极反抗。
陈小侯爷拍拍他的肩："云舟，你还有我们这帮兄弟！你的真才实学，我们是知晓的！"
李少将军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："若非信得过你，我们也不会..."
"行了行了，"柳云舟挥挥手，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，"小爷我啊，还是继续做我的纨绔子弟来得自在。"
清冷月光透过窗棂，洒在西个"不成器"的年轻人身上，勾勒出他们隐藏于嬉笑怒骂之下的棱角与锋芒。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铺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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