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不知何时停了,只有屋檐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残雨,像是这场离奇事件的余韵。
阁楼里一片死寂,只有怀中少女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,证明着她还是个活物。陈默半抱着她,僵在原地,脑子里乱成一锅粥。
安全了?他说得轻巧。
接下来怎么办?
把她扔在这里肯定不行,屋顶破着,夜里风大,她这身伤,再加上的失温,恐怕熬不到天亮。送医院?怎么送?跟医生怎么说?说这位穿着汉服、拿着凶器、满身是伤的小姑娘是从我家屋顶上掉下来的,可能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?怕不是下一秒就会被扭送精神病院,顺便招来警察、记者,以及各种他想都想不到的麻烦。
他低头看着怀里这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,眉头紧紧锁着,即使在昏迷中,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那柄断刃,还静静地躺在废墟里,闪着不祥的光。
“麻烦……真是天大的麻烦……”陈默喃喃自语,最终还是咬了咬牙。
他小心地避开她肩头和腿上的伤,尝试着将她横抱起来。很轻,轻得让他有些意外,仿佛一片羽毛,带着历史的尘埃落在了他的臂弯里。他尽量平稳地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,回到了灯火昏黄的一楼书店。
书店后面连着一个他平时休息用的小套间,一室一卫,陈设简单,但干净整洁。他将少女轻轻放在自己那张铺着深蓝色床单的单人床上,拉过被子盖到她胸口以下,避开了伤口。
做完这一切,他站在床边,有些手足无措。
现在,他需要处理她的伤口。
可……这怎么处理?
他一个单身男人,家里除了几片创可贴和一瓶过期碘伏,根本没什么像样的医疗用品。而且,她这身繁复的古装……
陈默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是学历史的,不是学医的,但基本的常识还有。伤口必须清理、消毒、包扎,否则感染了就真完了。
他转身,翻箱倒柜,找出那个落满灰尘的小医药箱,果然,里面只有可怜巴巴的几样东西。他又去卫生间打来一盆温水,拿了一条干净的新毛巾。
回到床边,他看着床上如同瓷娃娃般脆弱的人儿,再次犯了难。
“得罪了。”他低声说了一句,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。然后,他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解开她那件早己被血污和雨水浸透、变得硬邦邦的外衫系带。
动作很慢,很轻,生怕弄疼了她。襦裙的形制对他而言如同天书,他只能凭着感觉和有限的古代服饰知识,笨拙地一点点解开。过程中,他的指尖偶尔会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,每一次都让他像触电般缩回手,心跳莫名加速。
外衫褪下,里面是同样染血的白色中衣。肩头的伤口暴露得更清晰了,是一道寸许长的割伤,皮肉外翻,看着骇人。腿上的伤类似,但似乎更深一些。
他用剪刀小心地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,然后用温水浸湿毛巾,拧得半干,极其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凝固的血污和泥垢。每一下擦拭,昏迷中的少女都会无意识地蹙紧眉头,发出细微的、压抑的痛哼,身体微微颤抖。
陈默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动作越发谨慎。他从未如此专注地做过一件事,仿佛在清理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古董。
清理完周围,他拿起那瓶碘伏,看了看有效期,己经过了半年。管不了那么多了。他用棉签蘸饱了深褐色的液体,心一横,轻轻涂在了肩头的伤口上。
“呃……”
昏迷中的少女猛地抽动了一下,喉咙里溢出短促而痛苦的音节,眼睛虽然没有睁开,但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。
陈默的手顿住了,心里莫名一揪。
“忍一忍,很快就好。”他低声安抚,像是在对她说,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。他快速而仔细地用碘伏处理了两个伤口,然后又找出仅存的纱布和绷带,笨拙地开始包扎。他从来没干过这个,纱布缠得歪歪扭扭,松紧也不甚均匀,好歹是把伤口覆盖住了。
做完这一切,他长长舒了口气,感觉比在图书馆啃一天佶屈聱牙的古文还累。
盆里的水己经变得浑浊猩红。他端着水盆去卫生间倒掉,回来时,发现床上的人似乎安稳了一些,眉头虽然还蹙着,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些。
他拉过一把椅子,在床边坐下,静静地看着她。
此刻,脱离了最初的震惊和慌乱,各种疑问才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。
她是谁?公主?贵女?看这气质,绝非凡俗。那柄断刃……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,为何会手持利刃,身受重伤?她口中的“此地是何处”带着明显的古音特征,结合这身打扮,时间指向似乎再明显不过。
可这怎么可能?
物理学定律呢?时空悖论呢?
他的目光落在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块玉佩碎片上。丝绦染血,玉佩本身是上好的白玉,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和半条鲤鱼的尾巴……半条?
陈默猛地站起身,快步走到外面柜台,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木盒。打开,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同样质地的白玉碎片,纹路恰好能与床头那块残片拼合——那是另外半条鱼头和一个“默”字。
这是他爷爷临终前交给他的,只说这是祖上传下的东西,关乎一个秘密,但年代久远,秘密是什么,早己无人知晓。他一度以为这只是个有点年头的古玩。
难道……爷爷说的秘密,就是指这个?
两块碎片靠近,在特定的时间(月全食),引发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时空连接?
这个念头太过骇人,让他头皮都有些发麻。
他拿着自己的半块玉佩回到里间,将两块碎片并排放在一起。裂纹处几乎严丝合缝,除了材质纹路,更隐隐有一种微弱的、难以言喻的感应,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的。
就在这时,床上的少女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,比之前清晰了一些。
“……玉玺……不能……阿兄……快走……”
玉玺?阿兄?
陈默的心猛地一沉。这牵扯的,恐怕远不止是个人恩怨,而是……宫廷秘辛,权力斗争?他想起史料中记载的唐代一次次血腥的政变,玄武门之变、神龙政变……难道她是从那样的漩涡里逃出来的?
他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的容颜,心底那份因为麻烦而生的烦躁,渐渐被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取代。那是一种混杂着历史研究者本能的好奇,对一个身世凄惨、孤身流落异乡的弱者的同情,以及一种沉甸甸的、仿佛命运就此交织在一起的感觉。
窗外,天色己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。
一夜,竟然就在这兵荒马乱中过去了。
陈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,远比处理伤口复杂得多。如何安置她?如何解释她的存在?如何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一切?
他叹了口气,将两块玉佩碎片小心收好。无论如何,在天亮之前,他得先把阁楼那个破洞想办法遮起来,然后,再去买些像样的伤药和……女孩子需要的衣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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