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西章：深夜的微光
那碗面条，我吃得食不知味。季哲的手艺算不上好，面条煮得有些软烂，汤底也只是简单的酱油调味，但他坐在我对面，沉默地吃着他自己那一碗时，一种奇异的、久违的“家”的感觉，像一缕微弱的风，吹进了这个冰冷空旷的房子。
饭后，他收拾了碗筷，动作依旧利落，没有多余的话。我坐在沙发上，看着他忙碌的背影，心里那点可耻的依赖感，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。至少，此刻我不是一个人面对这无边的黑暗和寂静。
他收拾完厨房，又去客房里待了一会儿。我听到里面传来整理物品的声音，很轻，但持续了一段时间。他是在清理苏婷留下的最后痕迹吗？还是在为自己整理一个临时的栖身之所？我没有问，也不敢问。
等他再次出来时，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，对我说：“不早了，去休息吧。”
他的语气，像在安排一个需要按时作息的孩童。
我顺从地点了点头，起身走向主卧。走到门口，我犹豫了一下，回头看他。他站在客厅中央，灯光在他头顶投下阴影，让他年轻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晦暗不明。
“你……你睡哪里？”我终究还是问了出来。客房吗？那里还残留着苏婷离开前的气息。
“我睡沙发。”他指了指客厅那张还算宽大的沙发，语气平淡，听不出情绪，“方便照应。”
方便照应。
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。他己经做好了长期“照应”我的准备，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睡眠舒适度。愧疚感再次沉甸甸地压下来。
我没再说什么，默默走进了主卧。
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，旁边依旧是空荡荡的。但这一次，我知道外面客厅里睡着一个人。我的儿子。这个认知，像一层薄薄的铠甲，暂时抵御了那蚀骨的孤独和恐惧。
但我依旧睡不着。
脑子里的迷雾并未散去，反而因为白天的剧烈情绪波动和季哲归来带来的冲击，变得更加混沌。一些杂乱无章的念头和破碎的画面，像水底的泡沫，不受控制地往上冒。
苏婷离开时决绝的背影……林溪拖着行李箱消失在门口……季哲看着诊断书时紧绷的下颌线……还有，镜子里那个陌生的、惊恐的男人……
它们在黑暗中盘旋，交织，让我心烦意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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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。我悄悄地，像个小偷一样，赤着脚，挪到卧室门边，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。
外面很安静。但过了一会儿，我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、仿佛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。
那叹息声里，裹挟着太多我无法分辨，却能清晰感知到的沉重——疲惫，压力，茫然，或许还有……一丝被他强行压抑下去的、属于他这个年龄本该有的无措和悲伤。
我的心猛地一缩。
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和强大。他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死死摁住了，因为他知道，他不能倒，至少现在不能。他倒下了，我就真的完了。
这个认知，像一把钝刀，在我心里来回切割，带来一种闷闷的疼。
我维持着那个偷听的姿势，在门后站了很久。首到腿脚发麻，首到外面彻底没了任何声响，只剩下夜晚本身深沉的寂静。
我慢慢地挪回床上，重新躺下。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，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。
季哲的归来，像一束强光，骤然照进了我这片正在沉沦的黑暗。它让我看清了自己的不堪和狼狈，也让我看到了他所承受的、本不该属于他的重压。
这束光，太刺眼了。刺得我几乎想要重新缩回黑暗里去。
可是，它又是如此真实的存在。是我在这片冰冷海洋里，唯一能抓住的，有温度的东西。
一种从未有过的、清晰的念头，像破开淤泥的幼芽，艰难地冒了出来——
我不能……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我不能只是一个被动等待“照应”的废物。我不能把我所有的绝望和重量，都压在这个刚刚被迫长大的年轻人身上。
哪怕我能做的微乎其微，哪怕我的努力最终会像之前熬粥一样可笑而失败。
我也必须……做点什么。
为了他。
也为了那个正在一点点消失的，名为“季云川”的，最后的尊严。
窗外，夜色最浓重的时刻即将过去，天际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鱼肚白的曙光。
我闭上眼睛，不再试图驱散脑中的迷雾，而是用尽全部残存的气力，试图在那片混沌中，抓住这个刚刚诞生的、微弱却坚定的念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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