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：镜头的审判
那台崭新的摄像机，像块烧红的铁块揣在我口袋里，烫得我坐立难安。
整个下午，我都心神不宁。苏婷在阳台上浇花，侧影在阳光下显得单薄。林溪则在整理客厅的书架，动作轻巧，尽量不发出声音。
多平常的画面。可我心里却翻江倒海。那个念头一旦生根，就疯狂滋长——录下来，把这一切录下来。
文字太苍白了。林溪的小本子记下了“面包片用平底锅小火烘”，却记不下苏婷盯着面包片边缘微微焦黄时，那专注又温柔的眼神。记下了“早起喝槐花蜜水”，却记不下她小口啜饮时，喉间轻轻滚动的弧度。
这些细碎的、生动的、构成“苏婷”这个人的无数个瞬间，正在被我一点点遗忘。而摄像机，或许能抓住点什么。
机会来了。傍晚，苏婷系上围裙，开始准备晚饭。厨房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，锅里炖着汤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，香味弥漫开来。她切菜的动作熟练，带着一种日常的韵律。
就是现在。
我借口去书房，实则躲在厨房门外的阴影里。心跳得像擂鼓，手心里全是汗。我颤抖着掏出摄像机，开机，红色的录制灯亮起，像一只窥探的眼睛。
透过小小的屏幕，我看着里面的苏婷。她正低头切着西红柿，刀起刀落，均匀细密。几缕碎发垂在额前，她偶尔会用手背轻轻蹭开。嘴角似乎带着一点极淡的、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。
就是这个。就是这种她完全沉浸在生活里，毫无防备的松弛状态。
我屏住呼吸，一动不敢动，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，也怕被她发现我这个可鄙的“偷窥者”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镜头里的苏婷洗菜、切肉、调味，动作流畅。她拿起汤勺，舀了一点汤，轻轻吹了吹，尝了尝咸淡。然后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，转身打开头顶的橱柜，似乎在找东西。
就在她转身，面朝厨房门口这个方向的瞬间，她的目光，无意间扫了过来。
不偏不倚，正好撞上了我举着的摄像机镜头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她脸上的那点松弛和淡淡笑意，像退潮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极致的震惊，随即是难以置信，最后，全部化为一种赤裸裸的、被侵犯的羞辱和愤怒。
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嘴唇哆嗦着，手里的汤勺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爱在七日里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爱在七日里最新章节随便看！滚烫的汤汁溅了她一脚，她也浑然不觉。
“季云川……”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带着剧烈的颤抖，“你……你在干什么？”
我像是被人当头一棒，猛地放下摄像机，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，喉咙发紧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口袋里的摄像机变得无比沉重，拽得我整个人都要往下坠。
林溪听到动静从客厅跑过来，看到这对峙的一幕，也僵在了原地。
“你录我？”苏婷往前走了一步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，那眼神里的痛楚和失望，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，“你让你找来的‘助理’像观察标本一样记录我，现在……现在你自己也拿着个破机器，躲在门口偷拍我？！季云川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？！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？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摆弄，很有意思吗？！”
“不是的，婷婷，你听我解释……”我艰难地开口，声音干涩，“我只是……只是想留下点……”
“留下什么？！”她猛地打断我，眼泪终于决堤，汹涌而出，“留下我怎么给你当牛做马伺候你的样子？留下我怎么像个怨妇一样天天以泪洗面？！还是留下我以后被你忘了，还能靠着这些录像，提醒自己曾经有多贱？！”
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，狠狠扎进我心里最痛的地方。
“不是的！不是这样！”我急切的想要辩解，可脑子却像一团乱麻，越急越说不清楚，“我是怕……怕我忘了你……忘了你现在的样子……”
“忘了就忘了！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，积压了太久的委屈、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，“你忘了我才好！我宁愿你忘得干干净净！也好过像现在这样，天天活在你这种……这种变态的监视里！”
她说完，用力扯下身上的围裙，狠狠摔在地上，然后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我和林溪，哭着冲出了家门。
“砰”的关门声，震得整个房子都在晃。
我僵在原地，手里还攥着那台该死的摄像机。屏幕上还停留着最后定格的画面——苏婷那双充满震惊、羞辱和痛苦的眼睛。
林溪站在旁边，脸色苍白，看看我，又看看紧闭的大门，张了张嘴，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我低头，看着屏幕里那双眼睛。
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和爱意的眼睛，此刻只剩下对我的控诉和绝望。
我原本想用镜头抓住那些温暖的、鲜活的记忆。
可镜头捕捉到的，却是我亲手施加给她的、最冰冷的伤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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