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：深夜的访客
那扇门在她身后合拢的声音，像一块巨石砸在我胸口，震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。
房子里死一样的寂静。只有地上那摊渐渐冷却的汤汁和歪倒的汤勺，证明着刚才发生过怎样一场毁灭性的风暴。空气里还残留着饭菜的香气，此刻闻起来却像是一种讽刺。
林溪还僵在厨房门口，脸色煞白，看看我，又看看紧闭的大门，嘴唇翕动了几下，最终什么也没说，只是默默蹲下身，开始清理地上的狼藉。
我没有动。像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一点点滑坐在地上。手里那台摄像机变得无比沉重，金属外壳硌着掌心，提醒着我刚才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。
偷拍。
这两个字像烙印一样烫在我的灵魂上。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？我明明只是想留住点什么，怎么会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？
脑子里乱哄哄的，一会儿是苏婷最后那双充满羞辱和绝望的眼睛，一会儿是多年前录像里她对着镜头俏皮做鬼脸的笑容。两个画面交错重叠，切割着我的神经。
她说我变态。她说她宁愿我彻底忘了她。
那我做的这一切，还有什么意义？
“季叔叔……”林溪清理完地面，站起身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，“您……您不去找找苏阿姨吗？这么晚了，她一个人……”
我猛地抬起头，混沌的脑子像是被这句话劈开了一道缝。对啊，她一个人，没带钱包，没拿手机，穿着家居服就跑出去了。外面天都黑透了，晚上风又大……
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，比在会议室里忘词，比被医生宣判时，更甚。
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，因为太急，眼前黑了一下，差点栽倒。林溪赶紧扶了我一把。
“我……我去找她！”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，跌跌撞撞地冲向玄关，胡乱套上鞋，拉开门就冲进了夜色里。
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，吹得我打了个寒噤。小区里的路灯昏黄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，在小区里西处乱转，喊着苏婷的名字。
“婷婷！苏婷！”
声音在空旷的夜里传出去老远，带着回声，更显得惶急无助。
车库没有。中心花园没有。儿童游乐区没有……她能去哪儿？她平时心情不好，会去哪儿？
我拼命在记忆里搜寻，可脑子里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油污，那些关于苏婷的习惯和喜好，此刻变得模糊不清。她喜欢去哪个超市散心？常去哪家咖啡馆发呆？我竟然……想不起来了。
恐慌像冰冷的藤蔓，一圈圈缠紧我的心脏，越收越紧。
我跑到小区门卫室，气喘吁吁地问保安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家居服的女人出去。保安摇了摇头。
她没出小区？那会在哪里？
我像个疯子一样，又把小区犄角旮旯搜了一遍，甚至跑到地下车库的角落去看。还是没有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夜晚的凉意渗透进单薄的衣衫，我却急出了一身冷汗。各种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钻。
她会不会出什么事？会不会遇到坏人？会不会……想不开？
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咬了我一口，让我浑身发冷。
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，脚步踉跄。走到楼下时，抬头望着自家那片漆黑的窗户，心里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干了。她没回来。
我该怎么办？报警吗？可是失踪不到24小时，警察会受理吗？
就在我绝望地掏出手机，手指颤抖着准备按下110的时候，眼角余光忽然瞥见，楼侧通往地下室储物间的那个偏僻角落，阴影里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。
我的心猛地一跳，几乎是扑了过去。
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，我看清了。果然是苏婷。
她抱着膝盖，蜷坐在冰冷的台阶上，头深深埋在臂弯里，单薄的家居服在夜风里显得那么可怜。肩膀微微耸动着，是在哭，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那一刻，巨大的心痛和 庆幸的同时席卷了我，爱在七日里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爱在七日里最新章节随便看！让我差点站立不稳。
我慢慢走过去，在她面前蹲下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涩得发疼。
“婷婷……”我轻声唤她，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她猛地抬起头。
脸上全是泪痕，眼睛又红又肿，看向我的眼神里，还带着未消的愤怒和委屈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种筋疲力尽的脆弱和茫然。
“外面冷……我们，回家吧？”我伸出手，想去碰碰她，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，不敢落下。
她看着我，没说话，眼泪却流得更凶了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冷风吹过，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，打了个哆嗦。
我再也忍不住，脱下自己的外套，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。这一次，她没有推开。
我试着去扶她，她僵了一下，最终还是借着我的力道，慢慢地、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。大概是坐得太久，腿麻了。
我们俩，谁都没再说话，只是默默地，一前一后，走上了楼。
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们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，又一层层熄灭。
走到家门口，发现门虚掩着，里面透出灯光。是林溪给我们留的门。
推门进去，林溪还等在客厅，看到我们回来，特别是看到苏婷那副样子，她明显松了口气，但很聪明地没有多问，只是轻声说：“锅里热着姜茶，我去倒。”
苏婷没看她，径首低着头，快步走进了卧室，再次关上了门。但这一次，她没有反锁。
我站在客厅中央，看着那扇再次关上的门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林溪默默端了两碗姜茶出来，放在茶几上，然后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房间。
我端起一碗姜茶，温热的感觉透过瓷碗传到掌心。我走到卧室门口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轻轻敲了敲门。
里面没有回应。
我拧动门把手，门开了。
苏婷背对着我，侧躺在床上，蜷缩着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。我走过去，把姜茶放在床头柜上。
“喝点姜茶，暖暖身子。”我的声音干巴巴的。
她还是没动。
我在床边站了很久，久到腿都有些发麻。我知道，有些话，如果现在不说，可能以后就更没有勇气，或者……更没有机会说了。
“对不起，婷婷。”我深吸一口气，声音低沉而艰涩，“今天的事，是我不对。我不该……不该那样偷拍你。我就是……就是怕忘了。”
我的声音哽了一下。
“我怕忘了你切菜时的样子，怕忘了你尝汤时轻轻吹气的样子……我怕忘了所有这些，让我觉得活着还有点意义的瞬间。”
床上的人影，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“我知道我病了，我在变糟，我在给你添麻烦，让你难受……我都知道。”我继续说着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，“可我没办法……婷婷，我看着你，就像看着指缝里的沙，我拼命想攥紧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流走……我没办法……”
我说不下去了，喉咙堵得厉害，眼眶发热。
房间里一片死寂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。
过了不知道多久，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再理我的时候，我听到她极其轻微地、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，从被子里闷闷地传来：
“……下次，想拍，就首接说。”
我浑身一震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她……她这是……原谅我了？
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酸楚和庆幸的情绪冲上我的头顶，让我眼前一阵模糊。
“好。”我哑声应道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“下次……我一定首接说。”
那一晚，我没有离开卧室。我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一夜。
看着床上那个背对着我、偶尔会因为抽泣而轻轻颤抖的身影，我知道，我们之间那道深深的裂痕还在，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愈合。
但至少，在这个寒冷的深夜里，我们没有把彼此彻底推远。
至少，她还愿意给我一个“下次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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