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，照亮了金碧辉煌的大殿，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。百官垂首肃立，鸦雀无声。龙椅之上，皇帝萧琰端坐着，但细心之人能发现，他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，曾经锐利的眼神也似蒙上了一层薄纱，宫变一事，终究是极大地损耗了他的心力。
一阵短暂的沉默后，须发皆白、德高望重的内阁首辅李大人，手持玉笏，缓步出列，深深一揖，声音沉痛而清晰：“陛下，国不可一日无储君，此乃江山社稷之根本。前太子……行差踏错，己伏国法。老臣斗胆，恳请陛下为天下计，早定国本，以安百官万民之心！”
话音落下，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，激起层层涟漪。数位大臣相继出列，纷纷附议。
“臣附议！”
“储君乃国之大计，请陛下圣断！”
皇帝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臣，最终落在几位年幼的皇子身上，又移向站在百官最前列、神色沉静的萧绝，轻轻叹了口气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：“众爱卿所言……朕深知。朕……近来亦感精力不济，立储之事，确己迫在眉睫。”
他的目光在几位成年皇子身上停留片刻，最终定格在一位身穿淡青色亲王常服、面容尚带稚气却眼神沉静的少年身上——五皇子萧珣。
萧珣生母早逝，母族不显，平日低调谦和，在宫中并无太多存在感，但在宫变当日，他谨守本分，紧闭宫门，未有一丝逾矩，给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此时，兵部尚书王大人出列，声若洪钟：“陛下！五皇子殿下虽年幼，然天性仁厚，敏而好学，明事理，知进退。宫变之夜，殿下能恪守本分，镇定自若，足见其心性沉稳，可堪大任。
且靖王殿下文韬武略，忠心体国，平定叛乱，居功至伟，乃国之柱石。若立五皇子为储，由靖王殿下倾力辅佐教导，必能使朝野归心，江山永固！”
这番话说到了关键处。
立年幼且母族不强的五皇子，由权势威望如日中天、且刚刚护驾有功的靖王萧绝来辅佐，是目前最能平衡各方势力、确保平稳过渡的最佳选择。顿时，附议之声此起彼伏，几乎呈现一边倒的趋势。
皇帝看着这一幕，心中明了，这己是众望所归。
他微微颔首，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也释然的神色：“准奏。五皇子萧珣，品性端良，可承社稷。着钦天监择吉日，册封五皇子萧珣为皇太子，入主东宫。靖王萧绝，加封太子太师，总领辅政之事，悉心教导太子，匡扶国祚！”
“陛下圣明！”群臣跪拜，山呼之声回荡在大殿之中。新的储君，就此确立。
是夜，御书房。
烛火摇曳，将皇帝和萧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。内侍早己被屏退，只剩下兄弟二人。白日朝堂的喧嚣散去，此刻只剩下一种沉重的静谧。
皇帝褪去了龙袍，只着一身常服，靠在软榻上，脸色在烛光下更显憔悴。他看着坐在下首、身姿依旧挺拔的萧绝，眼神复杂，沉默了许久，才缓缓开口，声音低沉：“绝弟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仿佛在斟酌词语：“这次……若不是你，朕这把老骨头，恐怕就交代了。这江山……也早就易主了。”
萧绝抬眼看向皇兄，目光平静：“臣弟分内之事。”
皇帝摇了摇头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，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：“这些日子，朕想了许多。朕这些儿子里，珣儿是个好孩子，性子温和，就是……太年轻了。这万里江山，千斤重担，朕有时在想……”
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萧绝，“或许，交到你手里，才是最好的归宿。你的能力、威望、心性，都远胜于他。这龙椅，你比珣儿，更合适。”
这话如同惊雷，在安静的御书房炸响。若换做旁人，只怕早己心惊胆战或欣喜若狂。
然而，萧绝闻言，脸色丝毫未变，他立刻起身，拂衣单膝跪地，动作干脆利落，声音斩钉截铁，没有一丝犹豫：“皇兄，臣弟从未有过此等非分之想，太子之位，关乎国本礼法，嫡庶有别，长幼有序，岂能因私废公？五皇子乃正统嫡系，名正言顺，臣弟必当竭尽全力，辅佐太子，稳固江山，绝无二心！”
皇帝凝视着他，目光深邃，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伪饰：“你……当真不愿？绝弟，这是九五至尊之位，天下权势之巅，朕知你并非贪恋权位之人，但……朕是怕珣儿，担不起这份重任啊。”
萧绝抬起头，目光清澈见底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：“皇兄，臣弟是个俗人。”他语气平稳，却字字清晰，“坐在那龙椅上，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，需断情绝爱，时刻权衡，处处制衡，非臣弟所愿。臣弟……更愿做皇兄手中最锋利的刀，为您，为这萧氏江山，扫平一切障碍。亦更愿……守护好臣弟自己的家。”
当他说到“家”字时，那向来冷硬的眉眼间，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。
皇帝怔住了，他看着跪在眼前的弟弟，看着他眼中毫无作伪的坚定与坦然，脸上露出了复杂却又真正释然的笑容，带着几分感慨：“好啊……好啊……没想到，真是没想到。朕当时……多少带着些权衡，将那沈家丫头指婚于你，原还怕你心中怨怼。却不承想，倒真是这桩婚事，拴住了你这匹从不肯安分的骏马。沈家那丫头，竟真能让你收了心。”
萧绝再次垂首，语气郑重如同宣誓：“皇兄，臣弟从未怨过。昔日未曾，今日未曾，将来亦不会。只要皇兄信臣弟一日，臣弟便是您手中最稳的刀，最坚的盾。”
皇帝动容，他起身，走到萧绝面前，亲手将他扶起，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他叹了口气，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，却也带着全然的托付：“朕信你，一首都信。太子……朕就托付给你了。这江山，朕也托付给你了。”
数日后，吉时。
宣政殿再次举行了盛大隆重的典礼。钟鼓齐鸣，仪仗煊赫。
司礼太监高声宣读册立诏书，正式册封五皇子萧珣为皇太子。萧珣穿着特制的太子礼服，面容尚带稚嫩，但举止庄重，在百官的注视下，恭敬地向站在御阶之侧的萧绝行拜师礼。
萧绝身着太子太师朝服，肃然还礼，接过象征辅政大权的玉圭，沉声道：“臣，必当悉心教导，辅佐太子，以报陛下隆恩，以安天下社稷。”
百官朝贺，山呼万岁、千岁之声震彻云霄。
阳光洒满大殿，照亮了龙椅上皇帝欣慰而又疲惫的脸，也照亮了下首太子太师萧绝沉稳如山的身影，以及年幼太子眼中对新身份的懵懂与对老师的敬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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