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疆的寒风呼啸着刮过院墙，但在北地都护府特意安排的一处僻静院落内，却烧着地龙，暖意融融。这里与其说是囚所，不如说是一处被严格看管起来的幽禁之所。院落清静，陈设算不上奢华，但也干净整洁，一应生活用度，仍按皇子例份供给，只是少了往日的自由。
萧玹披着一件厚实的锦袍，坐在窗边的圈椅里，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。他脸色有些苍白，眼神沉寂，比起从前在东宫时的意气风发，明显憔悴沉寂了许多，但并未到形销骨立的地步。
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条。
“五皇子萧珣，册立为皇太子。靖王萧绝，加封太子太保，总领辅政。”
他输了，输得彻底。不是输在吃穿用度上，而是输掉了未来，输掉了所有希望，被囚禁在这北地一隅，眼睁睁看着对手登临顶峰。
一种混合着嫉妒、不甘和蚀骨恨意的情绪，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。他猛地一阵咳嗽，气息不畅，旁边的内侍赶紧递上温水，却被他烦躁地挥手推开。
身心交瘁之下，他靠在椅背上，昏昏沉沉地睡去。
……
光线变幻。
不再是北地院落的清冷，而是东宫书房熟悉的温暖烛光。窗外似乎是午后，阳光透过窗棂，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。
他发现自己坐在书案后，手中正拿着一支通体莹润的紫玉簪。这簪子……是寻来准备送给沈知意做生辰礼的。
前几日，因苏月柔的事与她有些龃龉，他想借此缓和，想到她清冷的眉眼或许会因此露出一丝笑意，他嘴角不自觉弯了弯。
“殿下，殿下！” 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冲进来，面无人色，“不……不好了！太子妃娘娘……她……她薨了！”
“哐当！”
玉簪滑落，断成两截，萧玹霍然起身：“胡言乱语，她怎会……”
“在寝殿……发现的……说是……饮了毒酒……”内侍在地。
萧玹如遭雷击，愣了一瞬，随即像疯了一样冲出门，奔向寝殿。
殿内，死寂中弥漫着淡淡苦涩药味，沈知意安静躺在凤榻上，妆容精致，面容平静如沉睡，却脸色青白，唇边残留暗红血迹，触手冰冷僵硬。
苏月柔跪在榻边，哭得梨花带雨，肝肠寸断：“殿下，您可算回来了……姐姐……她怎么就想不开啊……妾身只是劝她莫与殿下置气……谁知她竟……”
萧玹踉跄扑到榻边，探她鼻息——全无。
他猛地扭头，赤红双眼死死盯住苏月柔，眼神骇人：“想不开？置气？沈知意会是因小事自尽之人？” 他揪住苏月柔衣襟。
苏月柔吓得一哆嗦，哭得更凶：“妾身不知……真不知……只听姐姐喃着心意己冷，不如归去……”
“不如归去？”萧玹咀嚼着，眼中血丝弥漫。
不对！沈知意那般坚韧，绝不会如此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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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境跳跃，混乱却清晰。他不眠不休，亲自审讯宫人。恐惧、威逼、利诱……线索杂乱的指向苏月柔。
一个小太监指认见苏月柔的大宫女丢弃药渍绢帕；一个茶水宫女哆嗦说苏月柔曾“好心”替太子妃换茶……
他闯入苏月柔偏殿，屏退左右，将证据摔在她面前：“是你。”
苏月柔起初狡辩哭诉，但在萧玹逼视和证据前，哭声渐止，脸上柔弱剥落，露出扭曲笑容。
“是我。”她平静得可怕，眼神疯狂，“那杯御赐的鸩酒，味道可好？我亲眼看着她喝下。她到死……都以为是你厌弃了她，要她死。真可怜呐。”
萧玹寒气冲顶，死死掐住她脖子：“为何？她待你不薄！”
苏月柔被掐得脸色发青却仍在笑，眼中是彻骨恨意：“为何？殿下忘了我是谁？我是苏家女！苏家满门忠烈，怎么死在北疆？是战死？不！是孤立无援！被拖死的！
若非她爹沈文渊主和，拖延发兵，我父兄怎会死，沈家都是踩着忠骨往上爬的伪君子，她沈知意凭什么做太子妃？凭什么得一切？我就是要毁了她，我接近你，讨好你，就是为恶心她，折磨她，看她痛苦，我就痛快，哈哈哈……”
萧玹被这扭曲恨意震惊松手。
苏月柔瘫地咳嗽狂笑：“可惜……你没信她，信了我……你也是帮凶……是你把她推我手里……真好玩……”
疯子！萧玹浑身冰冷，如坠冰窟。他竟将毒蛇放在身边这些年！
“疯子……你这疯子……”他颤声。
“疯子？对！我是疯子！”苏月柔抬头，嘴角溢黑血，眼神骇人盯虚空，似见沈知意魂魄，“知意姐姐，你输了，哈哈……没完……这辈子没完，下辈子，下下辈子，我都会缠着你，我们不死不休，你永远别想摆脱我，哈哈……”
狂笑中，她喷出黑血，气绝身亡，脸上凝固疯狂笑容。
“啊——！”
萧玹猛地惊醒，弹坐起来，额头冷汗涔涔，心跳如鼓，他剧烈喘息，环顾西周，是北地院落安静的客房，窗外风声依旧。
梦……太真实...
沈知意的冰冷，苏月柔的疯狂诅咒，清晰得可怕，他下意识摸脖颈，仿佛还有掐握触感。
“是梦……只是梦……”他沙哑自语。可心痛为何如此真实？那被欺瞒利用的愤怒悔恨……若当初多信沈知意一分，早看清苏月柔……
他猛摇头驱散念头。
不！是梦！是假！是沈知意萧绝害他至此，他该恨他们！
然梦境余悸与“不死不休”诅咒，如毒蛇缠心，遍体生寒。那曾以为柔弱的女人，竟是可怕魔鬼……而沈知意……
现实与梦境交织，如毒药冲撞，他再难压制，喉头一甜，一丝血迹溢出嘴角。他瘫倒椅中，眼神空洞望屋顶，绝望如潮淹没。
不死不休……难道一切，真如诅咒，永无止境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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