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米。
那名转头看过来的警卫眼神锐利，手己经按上了枪套。沈知绾的心脏骤然缩紧，脚步却未停，身体顺势向旁边一倾，假装被混乱奔跑的宾客撞到，踉跄着扑向另一个方向，巧妙地避开了那道审视的目光。
五米。
她己经能看清张啸山军装领口那枚冰冷的将星，能看清他因愠怒而微微抽动的脸颊肌肉。他身边的警卫组成紧密的人墙，但通往休息帐篷的短短路途上，人群因恐慌而不断冲撞着这道防线，制造出转瞬即逝的缝隙。
三米。
就是现在！
沈知绾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，骤然从阴影中窜出！她不再掩饰，速度爆发到极致，目标明确——那道因一名贵妇惊慌拉扯警卫而出现的微小缺口！
“拦住她！”厉喝声几乎与她的动作同时响起。
最近的警卫反应极快，侧身阻挡，伸手便抓。沈知绾不闪不避，任由对方抓住她左臂，借着前冲的力道，右手如毒蛇出洞，握着注射器首刺张啸山暴露在保护圈外的颈侧！
时间仿佛被拉长。
她能看到张啸山猛然转过来的脸上，那惊愕随即化为暴怒的神情，看到他下意识抬手格挡的动作。
能感觉到抓住她左臂的警卫那铁钳般的手指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
能闻到空气中骤然浓烈的硝烟味、血腥味，混合着张啸山身上那昂贵的雪茄气息。
“噗——”
一声极轻微的、针尖刺入皮肉的声响。
但，不是预想中颈侧柔软的皮肤。注射器的针尖，在最后一刻，被张啸山抬起的手臂格挡，深深扎进了他覆盖着厚实军呢布料的小臂！
糟了！
沈知绾心头一沉。剂量不够！部位不对！
张啸山吃痛，怒吼一声，另一只手己闪电般拔出配枪！
根本来不及思考！沈知绾借着左臂被制、身体前倾的姿势，右腿膝盖猛地向上狠顶，精准撞向抓住她左臂那名警卫的胯下！
“呃啊！”警卫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，手下意识松开。
与此同时，她感到右肩胛骨附近传来一股巨大的、灼热的冲击力，仿佛被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！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枪响！
张啸山开枪了！
巨大的惯性带着她向前扑倒，世界在她眼前旋转、模糊。剧痛瞬间淹没了她的神经，温热的液体迅速浸湿了后背的制服。
她重重摔在地上，脸颊贴着冰冷粗糙的地面，尘土和血腥气涌入鼻腔。
视野开始发黑，耳边是嗡嗡的鸣响，混杂着更加鼎沸的尖叫、更多的枪声（似乎是警卫在向天空鸣枪示警）、以及张啸山暴怒的吼声：“抓住她！要活的！”
要活的……他还要审问。
不能被他抓住！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她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，尖锐的痛楚刺激着濒临昏迷的神经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。她不顾右肩撕裂般的剧痛，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撑地，想要爬起来。
一双有力的手臂却在此刻猛地从身后箍住了她的腰，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拖拽起来！
不是警卫！这力道，这方式……
她艰难地扭头，透过模糊的视线，看到一张陌生的、布满短髭的脸，眼神凶狠而急切。
“走！”那人低吼一声，声音粗嘎，不由分说地半拖半抱着她，撞开两个试图阻拦的惊惶宾客，朝着与休息帐篷相反的方向——那片因断电而更加阴暗、栽种着密集樱树的园林景观区狂奔！
是杜月笙的人！那个制造了断电的“维修工”！
子弹“嗖嗖”地从他们身边掠过，打在假山石上迸出火星。警卫的呼喝声紧追不舍。
沈知绾几乎是被那人拖着在跑，右肩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疼痛，鲜血不断流失，带走她的体温和力气。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、重叠。
她能感觉到追兵越来越近。
抱着她的男人突然一个急转弯，将她猛地塞进一处假山形成的狭窄缝隙里！空间极小，仅能容身，黑暗瞬间吞噬了她。
“待着别动！”男人急促地命令道，随即，他转身，掏出了武器——不是枪，而是一把寒光闪闪的短斧，迎着追来的警卫冲了上去！
“砰！砰！”
短促而激烈的交火声，肉体被劈砍的沉闷声响，男人的怒吼与警卫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！
沈知绾蜷缩在冰冷的石缝里，剧烈地喘息着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上的伤口，带来一阵阵眩晕。她紧紧捂住右肩，黏腻温热的血液不断从指缝间涌出。外面搏斗的声音很快停止了，只剩下零星的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呼喝，似乎在追捕逃窜的余党。
黑暗和寂静重新笼罩下来，只剩下她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，以及血液滴落在石头上那微不可闻的、却惊心动魄的“嗒…嗒…”声。
她失败了。
没能杀死张啸山，甚至没能让他失去行动能力。墨玉也没有拿到。
肩上的枪伤流血不止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。杜月笙派来接应的人，恐怕也凶多吉少。
冰冷的绝望，如同这假山缝隙里的寒气，一丝丝浸入骨髓。
外面，公园里的混乱似乎正在被逐渐压制，警报声由远及近，是巡捕房的车声。张啸山的人肯定正在一寸寸地搜索这片区域。
她就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、奄奄一息的猎物。
沈知绾艰难地抬起左手，摸索着，触碰到和服内侧那枚翡翠残叶胸针。冰凉的翡翠贴着她冰冷的手指，仿佛带着母亲最后一刻的余温。
不能死在这里。
至少，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。
她咬紧牙关，忍着剧痛，用左手撕扯下制服下摆的布料，试图堵住肩上的伤口。动作笨拙而艰难，汗水混着血水，从额角滑落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极其轻微、几乎与落叶摩擦无异的脚步声，停在了假山之外。
沈知绾的身体瞬间僵住，屏住了呼吸，左手紧紧握住了那支仅剩少量药剂的注射器——那是她最后的武器。
一道修长的身影，挡住了缝隙外微弱的光线。
一个熟悉的声音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与刻意压低的急促，响了起来：
“知绾……是你吗？”
楚怀瑾！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！他不是应该在租界医院吗？
沈知绾蜷缩在黑暗中，没有回应。沾满血污的手指，将那支冰冷的注射器，握得更紧了。
第十章 完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8N9X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