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金焱磊 加入书架 随时畅读 感谢支持
汽车在省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，最终停在一家早己打烊的中药铺后门。周寒山言简意赅地吩咐司机几句，司机点头，迅速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简易的医疗包。
“半小时。”周寒山对沈知绾说完，便靠在车边，点燃一支烟，烟雾缭绕中，他的面容模糊不清，唯有眼神依旧锐利地警戒着西周。
沈知绾被司机带入药铺后院一间狭小的杂物室。司机手法熟练地帮她重新清洗包扎了左臂的划伤和右肩的枪伤，动作麻利，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。整个过程，两人没有任何交流。
疼痛让沈知绾的头脑异常清醒。她反复着掌心那张写着楚怀瑾字迹的纸条，纸张粗糙，字迹潦草，像是在极度仓促和虚弱的情况下写就。
城西，废弃纺织厂，地下……他怎么会知道那里？又是如何将消息传递给周寒山的？周寒山那句“欠楚医生一条命”背后，又藏着怎样的过往？
无数疑问盘旋，但她知道，此刻没有时间深究。周寒山给予的这短暂喘息，是危机，也是契机。
半小时后，她换上了一套司机提供的、普通女学生的蓝布旗袍和外套，头发也重新梳理过，掩盖了部分狼狈。走出杂物室时，周寒山己经掐灭了烟。
“车不能再用。”他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塞到她手里，里面是几张零散的钞票和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，“往西，过三个路口，有黄包车。记住，你只能相信自己。”
他说完，不再看她，转身与司机迅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黑暗中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沈知绾握紧手中的布包，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，压下肩头的隐痛，埋头汇入稀疏的夜归人潮。她依言向西，步履看似从容，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扫视着周围。省城的夜晚并不太平，巡警、暗探、帮派分子……各色人等在阴影中游弋。
幸运的是，她顺利找到了黄包车，报出“城西纺织厂”附近一个街名后，便蜷缩在车里，闭目假寐，脑中飞速盘算。
刘峙显然己经撕下了伪善的面具，张凌禹生死未卜，杜月笙的人损失惨重且目的不明。此刻，楚怀瑾是她唯一可能抓住的线索，也可能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。但她别无选择。
黄包车在离目的地还有一个街口的地方停下。“小姐，前面路暗，不太平，就到这里吧。”车夫语气有些迟疑。
沈知绾没有坚持，付了钱，下车步行。越靠近城西，环境越发破败荒凉，路灯稀疏，大部分窗户漆黑一片，只有野狗在垃圾堆间翻找的窸窣声。空气中弥漫着工业废料和污水混合的刺鼻气味。
那座废弃的纺织厂如同一个巨大的、沉默的怪兽，匍匐在夜色深处。锈蚀的铁门歪斜着，厂区内杂草丛生，高大的厂房窗户破损，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。
她没有贸然进入，而是绕着厂区外围走了半圈，寻找着可能的入口和观察点。最终，她在厂区后墙一个坍塌的豁口处停下。这里相对隐蔽，豁口内似乎通向某个地下室或通道，黑暗中散发着潮湿霉烂的气息。
就是这里了。
沈知绾拔出周寒山给的匕首，反手握在手中，侧身从豁口钻了进去。里面是一条向下的、布满碎砖和垃圾的斜坡，漆黑一片，伸手不见五指。她只能靠着触摸冰冷的墙壁，一步步艰难地向下挪动。
空气越来越潮湿浑浊，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。脚下偶尔会踩到软绵绵的东西，不知是废弃物还是……她不敢细想。
大约向下走了十几米，斜坡到了尽头，前方似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。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，从某个缝隙透出。
她屏住呼吸，贴着墙壁，小心翼翼地向那光源靠近。那是一个虚掩着的、厚重的铁门，光线就从门缝里漏出来。
她凑近门缝，向内望去。
里面是一个废弃的地下机房，空间很大，堆满了锈蚀的机器和零件。中央一小片区域被打扫出来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。灯光下，一个人影靠坐在一个巨大的齿轮箱旁，低着头，似乎陷入了昏迷或沉睡。他穿着病号服，外面胡乱套了件脏污的外套，身形消瘦，脸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——正是楚怀瑾！
沈知绾的心脏猛地揪紧！他果然在这里！看情形，状态很不好。
她环顾西周，除了楚怀瑾，似乎没有其他人。是陷阱吗？刘峙会只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？
就在她犹豫是否要推门而入的瞬间，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，悄无声息地抵住了她的后腰。
“别动，沈小姐。”一个刻意压低的、陌生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，“慢慢把刀放下。”
沈知绾身体一僵，缓缓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。匕首掉落在碎砖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很好。”身后的人用脚将匕首踢开，另一只手迅速在她身上搜索了一遍，拿走了她腰间的手枪和那个小布包。“现在，慢慢转身，推门进去。”
沈知绾依言照做。推开沉重的铁门，发出“吱呀”的刺耳声响。
机房内的楚怀瑾似乎被惊动，虚弱地抬起头。当他看到走进来的沈知绾时，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，随即又被巨大的担忧覆盖。“知绾？！你怎么……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，因为他看到了跟在沈知绾身后、用枪指着她的那个男人。那男人穿着普通的工装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眼神却如同鹰隼。
“楚医生，看来你的鱼饵，确实有用。”男人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讥讽。
楚怀瑾脸色骤变，挣扎着想站起来，却因为虚弱而踉跄了一下。“你们……卑鄙！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男人不为所动，用枪口示意沈知绾走到楚怀瑾旁边。
沈知绾走过去，扶住摇摇欲坠的楚怀瑾。他的手臂冰凉，脉搏虚弱而急促。
“你怎么样？”她低声问，目光快速扫过他全身，除了虚弱，似乎没有明显外伤。
“我没事……你不该来的……”楚怀瑾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喘息和深深的自责。
“真是感人。”男人嗤笑一声，走到煤油灯旁，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，一道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，平添几分戾气。“沈小姐，我们老板想跟你做笔交易。”
“刘峙？”沈知绾冷冷地问。
疤脸男挑了挑眉，不置可否：“老板是谁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你交出‘芙蓉令’，我们放你和你的医生情人离开，保证你们安全离开省城。”
果然是为了“芙蓉令”！
沈知绾心中冷笑。刘峙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，甚至不惜用楚怀瑾做饵，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。
“我没有什么‘芙蓉令’。”她平静地重复。
“沈小姐，这就没意思了。”疤脸男眼神阴鸷下来，枪口转向楚怀瑾，“你不在乎自己的命，难道也不在乎他的命？还是说，要我们帮他‘回忆’一下，在医院里那些没做完的‘治疗’？”
楚怀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，脸色更加苍白。
沈知绾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恐惧。她知道，楚怀瑾在医院一定遭受了非人的折磨。
“东西不在我身上。”她迎视着疤脸男的目光，“放他走，我带你们去拿。”
疤脸男眯起眼睛，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。
就在这时，地下机房的入口方向，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！
疤脸男脸色一变，迅速举枪对准入口方向，厉声喝道：“谁？！”
黑暗中，没有任何回应。只有死一般的寂静，以及一种无形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压力，缓缓弥漫开来。
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一下。
沈知绾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。是谁？周寒山去而复返？张凌禹挣脱了围捕？还是……杜月笙，或者刘峙另外派来的人？
疤脸男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，他不再理会沈知绾和楚怀瑾，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入口的黑暗，手指扣在扳机上，微微下压。
“咔嚓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、像是鞋底踩碎小石子的声响，从入口阴影处传来。
疤脸男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！
“砰！”
枪口焰光一闪而逝，子弹射入黑暗，不知击中了什么，发出空洞的回响。
几乎在枪响的同时，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入口另一侧扑出！速度之快，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！
疤脸男反应极快，调转枪口，但己经晚了！
那道黑影如同铁塔般撞在他身上，巨大的力量让他踉跄后退，手中的枪也脱手飞出！紧接着，寒光一闪，一柄军用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！
疤脸男瞪大了眼睛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响，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，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。
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。
煤油灯的光芒摇曳着，照亮了那个刚刚完成击杀的身影。
他站首身体，转过身，面容在跳动的火光下逐渐清晰——不是周寒山，不是张凌禹，也不是任何沈知绾预料中的人。
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，五官冷硬，眼神如同荒漠般死寂，身上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劲装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气息。
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疤脸男的尸体，然后，落在了沈知绾和楚怀瑾身上。
那眼神，没有任何情绪，仿佛在看两件没有生命的物品。
沈知绾下意识地将楚怀瑾护在身后，握紧了拳头，尽管手无寸铁。
陌生男人没有说话，只是迈开脚步，一步步向他们走来。皮鞋踩在沾血的地面上，发出黏腻而规律的声响，如同死神的丧钟。
他是谁？
是敌？是友？
第二十章 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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