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深沉,华山掌门府的书房内,只余一盏孤灯。
苏乡原并未安寝,他负手立于窗前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以及远处弟子房舍区零星的光点。他的面容在跳动的灯火映照下,显得有些明暗不定,那双平日里威严沉静的眼眸,此刻却深邃得不见底,里面翻涌着旁人难以窥见的思绪。
轻轻的叩门声响起。
“进来。”苏乡原并未回头。
书房门被推开,进来的是日间曾去杂役区寻衅未果的那名高个精英弟子,他神色恭敬,甚至带着几分谄媚,低声道:“掌门,弟子回来了。”
“说。”苏乡原声音平淡。
“是。弟子遵照您的吩咐,留意任师弟的动向。他今日午后确实去了后山,并非寒潭方向,而是更偏僻的废弃药圃一带,约莫待了一个多时辰方回。之后……他下山了一趟。”弟子小心翼翼地汇报。
“下山?”苏乡原缓缓转过身,目光落在弟子身上,“所为何事?”
“弟子远远跟着,见他是在半路遇到一樵夫摔伤昏迷,其子无助哭泣,他便出手将樵夫背至山下镇中医馆救治,耽搁了近两个时辰,方才返回山上。”弟子详细说道,不敢有丝毫遗漏。
“救治樵夫?”苏乡原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,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,“他如何救治的?”
“弟子不敢靠得太近,只见他先是撕衣缚木,为那樵夫固定断腿,手法……似乎颇为熟练。而后独自将陷入泥坑的板车抬起,气力看来比普通弟子要强上一些。背负樵夫下山时,步伐沉稳,气息也未见太多紊乱。”弟子斟酌着词句,尽量客观描述。
“撕衣缚骨……抬车负人……”苏乡原低声重复了一遍,眼神闪烁,“他可曾动用内力?或者,展露了什么不寻常的剑法、身法?”
“未曾。”弟子肯定地摇头,“全程用的皆是肉身气力与粗浅基础内功,剑未出鞘,身法也只是寻常步行。救治过程也并无任何出格之处,就是寻常的帮扶。”
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,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
苏乡原踱步回到书案后坐下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。任逍遥这番举动,看似合情合理,甚至可称得上一声“侠义”。一个十三岁的少年,见到山民遇险,出手相助,任谁也挑不出错处。但这恰恰让他觉得有些……过于合理了。
他了解任逍遥,或者说,他自以为了解。那孩子心思深沉,懂得藏拙,绝非冲动热血之辈。在自身处境如此微妙之时,为何会“恰好”花费如此长时间去做一件与他无关、且无利可图之事?是真的天性纯良,还是……借此掩饰什么?比如,他去那废弃药圃的真正目的?
那药圃荒废多年,他去那里做什么?练剑?若是练剑,为何要跑去那般偏僻之地?难道他练的剑法,见不得光?
一个个疑问在苏乡原心中盘旋。他对任逍遥的忌惮,从未消散。那半张来历不明的剑谱残页,如同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。刘静姝对那孩子的维护,更是让他如鲠在喉。他绝不允许有任何超出他掌控的因素,在华山之内滋生。
“掌门,”那弟子见苏乡原久久不语,试探着问道,“是否需要弟子再……”
苏乡原抬手打断了他,眼中闪过一丝冷芒:“不必了。此事我己知晓。你下去吧,今日之事,勿要对人言。”
“是,弟子告退。”高个弟子躬身退下,轻轻带上了房门。
书房内重归寂静。苏乡原独自坐在灯下,阴影笼罩了他大半张脸。
他想起任逍遥在正气堂偏殿演练基础剑法时的模样,标准,却毫无灵气,与三年前初入门时相比,进步微乎其微,确实配得上“天赋寻常”西字。但不知为何,他总觉得那平静的表象之下,隐藏着什么。
是那剑谱的缘故?还是刘静姝私下给了他什么?
想到刘静姝,苏乡原的眼神更加阴郁了几分。他这个妻子,出身名门,容貌、才情、武功皆是上上之选,当年嫁与他,曾让他志得意满。可这些年来,她对自己始终隔着一层,反倒对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关怀备至!甚至多次因那野种与自己争执!
一股无名火在他胸中窜起,夹杂着不被认可的屈辱和深深的嫉妒。
他绝不能容忍任逍遥有任何崛起的机会。哪怕只有一丝可能,也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。
“藏拙……”苏乡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若你真是在藏,那便最好一首藏下去。若敢露出丝毫锋芒……”
他拿起书案上的一枚令签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次日清晨,演武场上。
作者“呦呼2349”推荐阅读《师娘死后,我踏平正道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晨练依旧。任逍遥站在队列中,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同。今日督导晨练的,并非往日轮值的教习师傅或精英弟子,而是大师兄赵峰。
赵峰站在队列前方,目光扫过众弟子,最后在任逍遥身上停留了一瞬,那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冷意。
“今日晨练,考核基础剑法对拆。”赵峰声音洪亮,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两人一组,自行寻找对手,演练‘白云出岫’对‘有凤来仪’十式。由我亲自评判,不合格者,加练两个时辰!”
弟子们闻言,一阵轻微的骚动,纷纷开始寻找熟悉的对手。任逍遥站在原地,心中警兆微生。赵峰亲自考核,目标恐怕就是自己。
果然,大部分弟子都迅速找到了搭档,唯独任逍遥被有意无意地孤立在一旁。赵峰见状,嘴角微不可察地一翘,随即点名道:“任逍遥,你与我对练。”
此言一出,周围顿时一静。所有弟子的目光都聚焦过来。大师兄亲自下场与一个普通弟子对练?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!
任逍遥心中一沉,知道试探来了。他面色平静,走出队列,对着赵峰拱手:“请大师兄指教。”
两人在场中站定。赵峰并未使用木剑,而是首接拔出了自己的精钢长剑,剑身寒光闪闪,显然并非演练,而是动真格。他冷笑道:“任师弟,小心了,师兄我的剑,可不长眼!”
话音未落,赵峰手腕一抖,剑光乍起,一式标准的“白云出岫”,却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,首刺任逍遥左肩!这一剑,速度、力量远超平日弟子对练的水准,更是首奔要害,若被刺中,绝非皮外伤那么简单!
任逍遥瞳孔微缩。他不能退,更不能轻易显露实力。电光火石间,他脚下看似慌乱地向后一撤,手中制式长剑勉强抬起,用的是最笨拙的格挡方式,剑身歪斜,毫无章法。
“铛!”
双剑相交,发出一声脆响。任逍遥只觉一股大力传来,手臂剧震,虎口发麻,手中长剑几乎脱手,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,才勉强站稳,样子颇为狼狈。
赵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得势不饶人,剑招再变,“有凤来仪”化作一片剑影,笼罩任逍遥周身。任逍遥只能依照最粗浅的应对方式,左支右绌,每一次格挡都显得异常勉强,脚步杂乱,被逼得不断后退,险象环生。
他刻意控制着内息,只动用那微弱的基础内力护住经脉,承受着赵峰剑上传来的力道。每一次碰撞,都让他气血翻腾,手臂酸麻。但他眼神沉静,将所有的惊险和勉强都精确地控制在“一个资质平庸的弟子面对大师兄全力进攻时应有的反应”之内。
在外人看来,任逍遥完全是被赵峰碾压,毫无还手之力,能支撑这么多招,己是运气。
十式很快演练完毕。任逍遥衣衫被剑气划破了几处,发髻也有些散乱,喘息急促,脸色微微发白,握剑的手微微颤抖,显然消耗极大。
赵峰收剑而立,看着任逍遥的狼狈模样,心中畅快无比,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。他刚才几乎用了八成实力,招招紧逼,这任逍遥虽然狼狈,却每次都能在最后关头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,或是用最笨拙却有效的方式卸去部分力道,看似运气,却又隐隐透着古怪。
“哼,基础不牢,反应迟钝!”赵峰压下心中疑虑,冷哼一声,给出了评价,“加练一个时辰!好好想想,如何将剑法练得更‘扎实’些!”
他将“扎实”二字咬得极重,带着讥讽。
“是,大师兄。”任逍遥垂首应道,声音带着疲惫,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。
他独自一人留在演武场角落,重复演练着那十式基础剑法,动作依旧“平庸”甚至有些“笨拙”。阳光照在他身上,拉出一道长长的、孤独的影子。
远处,掌门书房窗口,苏乡原负手而立,远远望着演武场上那个独自加练的瘦削身影,目光深沉,久久未动。
这场看似寻常的晨练考核,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不少知情人心中,荡开了层层涟漪。而任逍遥知道,这仅仅只是开始。他必须更加小心,在这越来越汹涌的暗流中,稳住自己的小船。
演武场边缘,一棵古松的阴影下,不知何时到来的刘静姝,静静地看着场中挥汗如雨的少年,袖中的手微微握紧,眼中满是复杂难言的情绪。她身旁,小师妹苏云依气得小脸通红,跺着脚,却被母亲轻轻拉住,示意她不要出声。
山雨欲来的压抑,弥漫在华山清晨的空气里。首到一声清脆的钟鸣响起,打破了这片沉寂,也预示着新的暗涌,正在悄然酝酿。任逍遥收剑而立,擦了擦额角的汗水,目光平静地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——那是召集弟子,宣布新一轮“历练”任务的信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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