滴答……滴答……
刘砚睁开眼时,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的海绵,沉重又模糊。他能清晰的记起最后瞬间的所有细节:裂缝里涌来的黑色影子带着铁锈般的凉意;掌心那道与时间锚共振的蓝色纹路烧得发疼;于晓棠站在地窖门口,风掀起她的发梢,阳光落在她的脖颈的陨石项链上,折射出的光刚好晃进他的眼睛——那道光暖得像他小时候攥在手里的、爷爷揣过的奶糖。
可是现在,什么都没有了。
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白,不是医院病房里那种刺眼的惨白,也不是雪后初晴时带着光泽的亮白,是一种“没有任何参照物”的、纯粹的白。这种白均匀得像是被反复调和过的颜料,涂满了整个视野,分不清哪里是天,哪里是地,连空气里都带着一种“无意义”的沉寂。
他动了动手指,指尖穿过的“空气”也是白的,没有触感,也没有温度,甚至感受不到气流的流动。他试着抬起手,掌心那道曾泛着蓝光的纹路还在,只是淡得像被水晕开的墨痕,随着耳边若有若无的“滴答”声,有气无力地明灭着——那声音像是从他自己的骨头缝里钻出来的,又像是从这片白色的虚无深处飘来的,绕着他的耳朵打着转,却一首寻不到源头。
“原来虚无也可以是白色的啊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刚出口就被白色的空气吞掉了,没有回声,连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。
他试着往前走了两步,脚步落下去没有任何声响,也没有“才在地面上”的实感,像是踩在一团融化的棉花里,身体轻飘飘的,连重心都找不到。
在此之前,所有的冷静、所有的逻辑推演,在这片虚无里碎得一塌糊涂。他从没想过填补裂缝的“后果”——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消失,是没想过消失后会是这样的境地:没有疼痛,没有告别,甚至没有一个能证明“刘砚曾存在过”的痕迹。于晓棠是不是真的能好好活着?陈拾有没有把他们送回到家里?地窖里的补星钟还在转吗?
无数个问题涌上来,可没有一个能找到答案。他像个被抽走了所有锚点的旅人,在这片白色的虚无里,连“难过”都变得迟钝——刚才在裂缝前的决绝,此刻竟成了空落落的回响,敲得他心口发闷却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。
他停下来,慢慢蹲下身子,把脸埋进膝盖。掌心的纹路还在轻轻的跳着,那是他唯一和“过去”有关的联系。他想起爷爷坐在滨江路的长椅上,给他剥桔子时候粗糙的手掌;想起父亲在锅炉厂倒班回来,身上混着的烟丝和汗水的味道;想起于晓棠第一次拉他去拍晚霞时候,风把她的话吹得断断续续,说“星星会老,但光不会”——那些曾经觉得“习以为常”的画面,此刻都成了抓不住的碎片,在这片白里飘来飘去,明明就在眼前,却怎么也碰不到。
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蹲了多久,可能是一秒,也可能是一辈子。周围的白始终没有变化,耳边的滴答声也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节奏,像是一台被设定好的钟,在空旷的世界里,独自走着不属于任何人的时间。
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和这片白融为一体时,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。那声音不高,却像一把带着温度的小锤子,轻轻敲碎了这片白的沉寂:
“这就是你的选择吗?”
刘砚猛的抬头。
白色的世界里,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。是个老人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,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,头发和胡子全白了,像是落了一层厚厚的雪。他手里杵着一根深色的木头拐杖,杖头雕着一个小小的钟摆,钟摆的纹路和补星钟上的如出一辙。老人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,背有些驼,脸上的皱纹深得像被岁月次次雕刻上去的,可是双眼却异常的烁亮,像藏着无数个夜晚的星光,温和又深邃,又有些许熟悉,感觉像一位故人……
刘砚硬是愣了足足几十秒,才反应过来。他张了张嘴,发声竟有些许不自然,“你是……钟表匠吗……还是王叙?”
“先回答我,”老人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,只是轻轻敲了敲拐杖,杖头的钟摆晃了晃,发出细碎的滴答声,和刘砚耳边的声音慢慢重合,“这就是你要的结果?用自己的存在,换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成真的‘安稳’?”
刘砚的指尖攥了攥,掌心的纹路突然有温度的热了一下。他想起于晓棠站在地窖门口,笑着说“一起出去吧,也许太阳也快起床了”;想起自己对着未来的自己喊“你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”;想起堕入裂缝前,心里那一句“我来就好”。
难过是真的,迷茫是真的,但是如果再来一次,他依然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
他慢慢起身,虽然身体依旧轻飘飘的,可眼神里的迷茫却淡了些。他看着老人的眼睛,声音不高,却很肯定:“是我的选择。”
老人看着他,没有说话,只是微微侧过身,往自己身后指了指。
刘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——原本一片空白的地方,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长廊。长廊的石壁是深灰色的,上面爬满了厚厚的深绿色苔藓,时间摆钟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时间摆钟最新章节随便看!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,和地窖里石阶两侧的味道一模一样。青苔的缝隙里,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纹路,那些纹路和时间锚碎片上的、和地窖壁上刻着的“记忆刻痕”,完全吻合,像是无数个被遗忘的故事,被牢牢地刻在了石头里。
长廊很长,尽头隐在一片朦胧的阴影里,看不到边际。而长廊的入口处,正有一团橘红色的火,慢慢往这边烧过来。那火不大,更像是一堆快要燃尽的篝火,火苗轻轻跳动着,却异常明亮,映得青苔石壁上的纹路都清晰了起来,连空气里的湿冷都被驱散了几分。
“你看,”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,像是感慨,又像是某种提醒。他杵着拐杖,慢慢往长廊边上走了两步,火光照在他的粗布长衫上,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,影子落在青苔石壁上,和那些刻痕重叠在一起,像是又多了一道新的记忆,“该来的,从来都躲不过。这火,从一开始就没停过。”
刘砚迟疑了一下,跟着往里面走了两步。这一次,他的脚终于踩在了实地上——是长廊里的石阶,冰冰凉凉的,带着青苔的湿意,甚至能感觉到石阶表面不平整的纹路。这种“实感”让他心里猛地一松,像是漂流了很久的船,终于找到了停靠的岸。
火离他们越来越近了。刘砚能清晰地感觉到火焰的温度,不烫,反而像小时候冬天里,家里那盏暖炉,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。他盯着那团火,拿出相机……
咔哒……
“这张照得真不错。她会喜欢吗……”
“既然这是你做出的肯定选择,那么这条路的尽头,就是你选择所必须付出的事情。”老人递出一件深色风衣和一个背包,“带着他们,去完成吧……”
刘砚接过风衣和背包,穿戴在身上,一步步的向火里走去。他盯着那些越来越大的火焰,突然发现火里好像有无数个模糊的影子在动:
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,独自坐在滨江路的长椅旁,手里攥着一个掉了色的塑料月亮,仰着头,哼着“月亮走,我也走”;
一个小男孩在玉米地里,偷着别人的玉米,结果被人抓包后被毒打一顿;
一个抽着烟的中年男子和一位活泼开朗中年女子,在京市吃着烤鸭,谈论婚后的幸福未来蓝图;
一个穿着高中生衣服的女生,为等待自己一开始就喜欢的人,在电影院焦急得来回踱步;
一个穿着绿色连衣裙,搭配着牛仔裤的女生,站在星光之下,坐在江边的石头上,望着月亮,望着曾经数过的星星……
这些像是他曾经的记忆,但似乎又不是……它们在火里轻轻晃动,像是在提醒他,他做出这个选择,带来的如此结果。他也许曾经不是一片空白,他曾经真实的存在过,他曾经爱过,也曾经被爱过……但现在,他只有现在了。
“这火……”刘砚轻声询问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算了……”。
老人没有说话,只是抬起手,轻轻拂过石壁上的青苔。他的指尖划过那些刻痕,像是在触摸一段遥远的时光。“是没说完的故事,是没放下的执念,是时间里烧不完的记忆。”老人回头看他,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光,像是藏着整个宇宙的星辰,“去吧刘砚,填补了裂缝还不是结束……时间从来不是静止着能堵上的一面墙,它是一条一首在流动的河流。你现在站的地方不是终点,只是另一段路的起点。”
刘砚看着那团火,火里的影子还在不断变化。他突然想起未来的自己消散前说的那些话,想起陈拾拍着他的肩膀说“记忆是时间里最顽固的东西”,想起于晓棠说“最好的镜头永远留在意外里”——他之前以为,自己的选择是“结束”,是用自己的消失,换一个安稳的结局。可现在他才明白,他的选择不是结束,是“延续”,是用自己的存在,让那些记忆、那些故事,能在时间里继续燃烧下去。
掌心的纹路愈发光亮,淡蓝色的光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,映得他的脸都泛着一层柔和的微光。慢慢的,那些微光在手里蓄出之前消失的那片时间锚碎片。
老人就在巷口看着,刘砚慢慢被烧焦的风衣,被烧烂的背包,被烧坏的相机,独自拿着那块碎片,坚定的向火里走去……
刘砚抬头看向长廊的尽头。火光还在往前烧,照亮了更多青苔石壁,那些原本模糊的刻痕,在火光下渐渐清晰,像是在向他展示着更多未知的故事。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,不知道这团火会烧到哪里——可他不再觉得迷茫了。
滴答,滴答。
长廊的风轻轻的吹着,火焰的脚步在他的周围不停的跟着,映着长长的影子,耳边的滴答声和火光跳动的声音混在一起,像是一首新的民歌,在时间的缝隙里,慢慢的唱了起来。他抬头看向头顶的石壁,虽然看不到天空,却好像能感觉到,有光正从石壁的缝隙里慢慢透进来。
咔哒!
一阵闪光闪过,刘砚慢慢的睁开眼睛,在看清一切的一瞬,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流出——他来到了涪市的江边……于晓棠正在他的面前,开心的自拍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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