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济县最好的酒楼,醉仙楼。
名字虽然带个“仙”字,但內里的装潢却不见半点飘渺,处处都透著富贵气。
雕的紫檀木隔断,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,穿梭其间的伙计都穿著统一的崭新绸布短打,一派兴旺景象。
王景珩显然是这里的常客,掌柜的一见他,便满脸堆笑地亲自將二人引上了二楼的雅间“观澜阁”。
雅间临街,推开窗,楼下熙攘的街景便尽收眼底。
小二麻利地摆上四样精致的凉碟,又上了一壶温好的雕酒。
很快,热菜也流水般端了上来:蟹粉狮子头、清炒河虾仁、松鼠鱖鱼、蜜汁火方。
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,让人食指大动。
王景珩亲自为李彦舟斟满一杯酒,端起来笑道:“李贤弟,我先敬你一杯。”
李彦舟有些意外,忙端起酒杯:“王兄客气了,该是我敬你才是。”
“不,这杯酒,我是真心实意地敬你。”
王景珩放下酒杯,神情颇为认真。
他夹了一筷子虾仁放进李彦舟碗里,继续道:“不瞒贤弟,你设计的那些摺叠家具,让我们『雅木轩』著实是出尽了风头。我父亲和几位叔伯,近来一见到我,就没有不夸的。这还是头一回,我没靠著读书,只凭著这点『不务正业』的生意,就得了他们的称讚。”
他的脸上带著一丝自嘲,但更多的却是发自內心的喜悦。
“而且,”王景珩话锋一转,目光灼灼地看著李彦舟,“我敬你,更因为你的骨气。那日在街上,你说你读书的钱,都是靠自己一双手挣来的。我听了,心中实在是佩服。”
他嘆了口气,摇了摇头。
“像我们这些人,生来饭来张口,衣来伸手,嘴上说著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,可的每一文钱,都来自家族。与贤弟一比,实在是汗顏。”
听到这番肺腑之言,李彦舟心中也颇为触动。
这位世家公子,的確与他见过的那些眼高於顶的读书人不同。
“王兄言重了,我也是被逼无奈罢了。”李彦舟淡然一笑。
“另一个要佩服的,就是你的巧思,
“王兄言重了,我也是被逼无奈罢了。”李彦舟淡然一笑。
“誒,贤弟此言差矣。”王景珩摆了摆手又道,“除了佩服你的骨气,但更佩服的,是你的巧思。”
“就说那摺叠桌椅。我们王家做了几代的木器生意,天天跟桌子椅子打交道,我自问也见过不少新奇的样式,可怎么就没有想到,能让它摺叠起来呢?”
“我们日日坐在椅子上,只想著怎么把它雕刻得更华美,从未想过能这样从根本上让它变得便利。”
王景珩端起酒杯,由衷地感嘆:“我们是坐在椅子上的人,而贤弟你,是能让椅子『活』过来的人。这等巧思,当真让我辈望尘莫及。”
李彦舟端起茶杯回敬:“王兄谬讚了。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巧思,不过是无意中想到的笨办法罢了。”
见王景珩一脸好奇,他便解释道:“我住的屋子小,东西一多就显得拥挤。当时就想著,若是桌椅不用时能收起来,不占地方,该有多好。琢磨得久了,便琢磨出了这个法子,让王兄见笑了。”
王景珩却是更加讚嘆。
“贤弟好手段!一张小桌、两把椅子,便悟了《大学》里『格物致知』四字。先格『占地』之病,再格『摺叠』之法,三格『省力』之机。”
“毛病一格,点子就来,点子一来,新知便到手。”
“那些只会背书的读书人,空喊『修身齐家』,却连椅子都不肯搬一回;贤弟直接动手,把『学问』折进了桌腿里。”
“这才是真读书!”
他越说越是兴奋,一口將杯中酒饮尽。
“你知道吗?你设计的那些摺叠桌椅,摺叠床,如今在京城都卖疯了!京城居,大不易。许多官职不高的京官,一家几口人挤在一间小屋里,我们的摺叠家具对他们来说,简直就是解了燃眉之急!现在『雅木轩』的京城分號,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!
李彦舟笑道:“这也要多亏王兄啊,当初做了摺叠马扎,想拿去县城售卖,没想到第一个就被王兄慧眼识珠,买了下来。”
“若非王兄当初的支持,我恐怕没信心再去做那复杂的家具,更不可能有和『雅木轩』合作,也就没有时间安安稳稳地坐下来读书,更別提构思什么新的样式了
这番话既解释了缘由,也捧了对方一手。
王景珩听得连连点头,眼中异彩连连:“唉,也是机缘巧合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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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平时都在府城,因为安济县的文昌庙很灵,那天正好和同窗约著去烧香,刚出来,就遇到你们。这才是无巧不成书啊。” “那还真是巧了,早一天晚一天,没准就遇不上,也就没有我们的合作了。”
李彦舟一番巧合,机缘,说得王景珩通体舒泰,心中的那点世家子弟的矜持彻底消散,只剩下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激赏。
“好!说得好!”他哈哈大笑,再次举杯,“我们这是互相成就!贤弟,凭你的才华和这份『格物』的本事,区区一个县试算什么?接下来的府试必定不在话下!到时候,我再来这醉仙楼,为你庆功!”
所谓府试,是县试之后的第二关。
只有通过了县试和府试这两轮,成为了童生,就有资格参加由各省学政大人主持的院试。
院试通过,才能真正获得“秀才”的功名,从此见官不跪,免除徭役,算是真正踏入了士大夫阶层的门槛。
一顿饭,两人相谈甚欢,从酒楼里出来时,天色已近黄昏。
刚走到楼下,就听到有人吃惊地问:“王公子,你怎么和他在一起?“
李彦舟闻声看去,就见吴贵才站在不远处,傻呆呆地盯著他们。
不过吴贵才反应也很快,脸上瞬间就堆起笑,快步上前。
“王公子!”吴贵才对著王景珩深深一揖,姿態放得极低。
接著不屑地瞥了眼李彦舟,开始告状。
“王公子,我这表弟品行败坏,最是奸诈,是个连自己亲娘都不顾的不孝之人!您可別被他蒙蔽了!”
他以为自己这番“仗义执言”,必得王景珩的青眼。
谁知,王景珩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。
“放肆!”王景珩冷冷地吐出两个字,“我与谁来往,轮得到你在这里饶舌?”
“我王景珩交朋友,看的是才学品性,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!”
吴贵才的笑容僵住,脸涨得通红。
他自问和王景珩私交甚篤,彼此惺惺相惜,现在王景珩为何会为了个农家小子,如此不给他面子?
他旋即明白过来。
肯定是李彦舟在王景珩面前说了他的坏话!
太卑鄙了!
吴贵才愤怒地瞪了李彦舟一眼,脸上重新浮起笑,低声向王景珩解释。
“王公子,你我相识一场,我的为人,你最了解,切莫听信这小子的谗言
王景珩却懒得再听,当他说话是放屁,转头对李彦舟歉意地笑了笑。
“让贤弟见笑了。府试在即,你先安心备考,我们府试之后再聚。我先走一步。”
“好,王兄慢走。”
李彦舟向他拱拱手。
王景珩根本不理会吴贵才,逕自上马车走了。
吴贵才呆呆地目送马车走远,还不敢相信,王公子离开,竟然不和他作別!
而且他竟然和李彦舟称兄道弟!
他们相识这么久,也没熟稔到这个地步!
吴贵才又羞又愤,气冲冲地对李彦舟骂道。
“李彦舟,你少得意!以为用点阴谋诡计就能巴结上王公子?我告诉你,你的图谋不会得逞!”
李彦舟看他这样,只觉得好笑。
他淡淡地道:“你若是能把这点溜须拍马、搬弄是非的心思都用在学问上,兴许还能往前一步。否则,我看你这辈子,也就是个童生到头了。”
“你”
吴贵才被戳到痛处,气得浑身发抖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李彦舟不再理他,转身大步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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