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便是县试放榜日，整个安济县都沸腾了。
一大早，县衙门口的放榜墙下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。
李大田、李秋妹，还有李大山一家，全都来了。
他们来晚了点，挤在人群外围，一个个抻长了脖子，朝著县衙门口看。
“爹，人太多了，根本看不见啊！”李秋妹急得直跺脚。
李大山安慰道：“別急，別急，等前面的人看完了就轮到我们了。”
李大田紧紧攥著拳头，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面放榜墙，心臟“怦怦”地乱跳。
他的儿子，彦哥儿，能不能出人头地，就看这张黄榜了！
眼看著日头一点点升高，人群非但没散，反而愈发鼓譟，李启舟和李孟舟兄弟俩对视一眼。
“等个屁！再等下去黄菜都凉了！”李启舟性子最急，不耐烦道。
李孟舟更是乾脆利落：“走，咱俩开路！”
话音未落，两个小子就跟两头小牛犊子似的，一个左一个右，伸出胳膊就往铁桶般的人群里拱。
他们也不推人，就是用肩膀和后背硬挤，嘴里还不停地喊著：“劳驾！让一让！麻烦各位叔伯大爷让个道！”
前面的人被挤得东倒西歪，刚想张嘴骂娘，一回头看见是两个壮得跟石头似的农家小子，正护著几个眼巴巴的家人，那股火气也就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读书人的事，天大的事，谁家还没个念想呢。
就这么著，硬是让兄弟俩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里，挤开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窄道。
“爹！彦哥儿！快跟上！”
李大山和李大田赶紧护著家人，李彦舟被眾人拥在中间，一行人虽然有些狼狈，却硬是衝到了最前面。
恰在此时，衙门里“当”的一声锣响，两个衙役抬著一张巨大的黄榜，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，动作麻利地將榜文贴在了墙上。
“放榜啦”
人群“轰”的一声炸开了锅，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前挤，脖子伸得老长。
李大田的心瞬间提到了最高点，瞪圆了眼睛，从黄榜的最末尾，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上找。
这县试是科举的第一道门槛，通过了才能去考府试，过了就被称为“童生”。
可对於寻常农家来说，能过县试，也是值得骄傲的事。
倒数第五，没有
倒数第十，没有
他的心隨著目光的移动，一点点往下沉，手心里的冷汗瞬间就把衣角给浸透了。
“爹！你看！”
李秋妹忽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，嗓音都劈了叉，小手指著黄榜靠前的位置。
“哥！是哥的名字！”
李大田猛地抬头，几乎是凭著本能顺著女儿指的方向看去，只见那黄榜之上，第三名的位置，赫然用醒目的硃笔圈出了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——
李、彦、舟！
“中了！中了！”
李大山激动得满脸通红，一巴掌狠狠拍在李大田的背上，差点把他拍个趔趄。
“老二！你看见没！咱彦哥儿是第三名！县试第三啊！”
李大田的眼睛一下红了。
他死死地盯著那三个字，嘴唇哆嗦著，喉咙里像堵了一大团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想笑，嘴角却怎么也咧不开，最后只有两行滚烫的热泪，顺著脸上的沟壑，无声地滑落。
周围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嘆和议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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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第三名李彦舟？这是谁家的孩子？以前没听说过啊！” “嗨，我知道！李家村的，纯农家出身！今年才十四岁吧！真是个读书的种子！”
“嘖嘖，了不得！案首吴焕生是县衙吴师爷的亲侄儿，这不稀奇。但这第三名，可是实打实凭真本事考出来的！”
”这才叫真正的神童啊，祖坟真是冒青烟了。“
一个穿著旧长衫的中年书生，指著榜单，一脸惊奇地对身边人道：“你们快看，李彦舟这名字后面，主考大人还特意用硃笔加了『文理优长』四个小字批语！我的天，这可是极高的讚誉啊！说明主考大人对他的卷子激赏不已！”
这一下，周围看向李彦舟的目光，顿时充满了羡慕、敬佩。
李家村以前也出过几个考过县试的，可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吊在榜尾，哪像李彦舟这样，一鸣惊人，直接衝进了前三甲！
“彦哥儿，你这府试也肯定能过！”
李大山高兴得合不拢嘴，好像已经看到了李彦舟金榜题名的那天。
一家人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，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挤出来。
看大家高兴，李彦舟就道：“左右无事，今天就在县城里逛逛。”
李大田一抹眼睛：”走，好好逛逛！“
李秋妹长这么大，还是头一回正儿八经地逛县城，看什么都新奇，拉著李彦舟的衣袖，小嘴像只麻雀似的嘰嘰喳喳说个不停。
李彦舟也心情大好，给爹和妹妹买了新布料，又给大伯一家都挑了礼物，最后还豪气地领著大家去了家乾净的饭馆，点了四菜一汤，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。
李大山如今手里宽裕，底气也足，吃完饭便带著婆娘罗氏去了首饰店。
罗氏那拿起一对光溜溜的银鐲子，翻来覆去地看，嘴里念叨著：“这要是给咱孟舟媳妇做见面礼，可体面多了。”
自打他家日子好起来，上门给李孟舟和李启舟说亲的媒婆，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。
就连李冬至，也有人来说合了。
不过他们打算先把李孟舟的亲事定下来，再说其他的。
一行人满载而归，大家看到他们喜气洋洋的样，纷纷打听。
”彦哥儿这是中了？“
”中了！中了！“
李大田乐得合不拢嘴。
村民们跟在几人往前走，打听情况，
道贺声、恭维声不绝於耳。
罗氏边走，边把听到的八卦说给大家听。
“什么案首，还不是靠他那个当师爷的叔叔！咱们彦哥儿，那才是凭的真本事考出来的！”
村民们也纷纷附和，言语间更是把李彦舟抬高了几分。
“就是！案首许是內定的，这第三名，才是文曲星下凡，老天爷亲手点的！”
吴秀竹站在自家门口，脸上却没半点喜色，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，撇著嘴淡淡地道：“不过是个县试第三，有什么好得意的。”
罗氏听见了，她当即眉毛一竖，转过身来，对著吴秀竹就呛了回去。
“弟妹这话说的，县试第三还不值得得意？那你娘家哥哥，考了那么多年，怎么连个第六名都没考上过？”
吴秀竹脸色一白，继而涨得通红，狠狠地瞪了罗氏一眼，甩著袖子回了屋。
李大田如今也在村里作坊做活，工钱不少，却一个铜板也不肯再拿回吴家去补贴。
吴秀竹为此整天在家不是摔盆就是打碗，没个好脸色。
可李大田这次是铁了心，任她怎么闹，就是不鬆口。
吴秀竹就认为是李彦舟在背后使坏，怂恿和她作对，更恨李彦舟了。
大家却是不再理会她簇拥著李彦舟回了他的小院，都说他年少有为，府试必中。
李彦舟对於大家的夸讚全盘收下，一点没有客气。
热闹过后，李彦舟便一头扎进了书房，在李夫子的指导下，开始为接下来的府试做准备。
就在县试放榜后的第三天傍晚，一辆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李彦舟家的小院门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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