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家的闹剧，李彦舟並未放在心上。
对他而言，那不过是通往目標路上的一颗小石子，踢开了，便无需再多费神。
眼下，真正横亘在他面前的，是一座名为“院试”的雄关。
大夏朝的科举，县试、府试、院试，合称“小三关”。
通过前两关者，得“童生”之名，但这名头並无实际用处，唯有通过最后一关院试，考取“秀才”功名，才算真正踏入了“士”的阶层。
一旦成为秀才，便可见官不拜、免除徭役、拥有一定的法律豁免权，是无数寒门子弟梦寐以求的鱼跃龙门。
因此，院试的竞爭远非县试、府试可比。
所有在府试中脱颖而出的童生，以及往年通过府试却在院试中折戟的老童生，都会匯聚於此。
这些人中，不乏浸淫经义数十年的老手。
他们或许才气稍逊，但根基扎实，经验老道，为了一个秀才名额，个个都憋著一股劲，准备拼命。
更要命的是，今年的院试乃是学政大人申请的加试，录取的名额比正科少了一半多，仅有一百个。
僧多粥少，本就激烈的竞爭，更是到了白热化的地步。
这次的院试定在了六月二十。
六月十七，李彦舟辞別了父亲和妹妹，再次坐上了王家的马车，提前三日抵达了府城。
吴秀竹被休回家后，家里清净了不少。
李彦舟要去府城考试，晚上留下妹妹李秋妹一个人住在老宅，李彦舟不放心。
和李大田商量过后，便让李秋妹搬回了李家老宅。
“等我考中秀才，我在府城买座大房子，带你一块去住。”李彦舟临走时，对李秋妹道。
这是承诺，也是他必须考过的动力。
来到府城，依旧是那家“悦来”客栈，依旧是那间天字號房。
安顿下来后，李彦舟摒弃一切杂念，將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最后的衝刺中。
这段时日，家事纷扰，耽误了不少功夫，如今必须爭分夺秒地补回来。
院试必考的四书五经早已烂熟於胸。
此刻他温习的重点，是那本从王景珩处得来的歷年真题及龚学政的批註。
主考官的喜好，往往决定了考生的命运。
这位龚学政的文风偏好、政见倾向、乃至於对某个典故的独特见解，都藏在他那一行行朱红的批註里。
李彦舟要做的，就是在脑中构建出这位学政大人的思维模型，以便在考场上写出最“对味”的文章。
不过，眼下已近考试，他不再像之前那秀苦读。
每日温书不过六个时辰，到了时辰便合上书本，绝不熬夜。
清晨起来，雷打不动地去护城河边跑步，舒活筋骨，让气血充盈。
保证能以最佳的状態迎接连续数日的考试。
考试前一天，王景珩来了。
和李彦舟紧张的备战状態不同，王景珩身穿青色绸衫，一手轻摇摺扇，一手提著盒点心，神情很是逍遥自在。
进得屋来，王景珩上下打量李彦舟。
“贤弟，气色不错，想来是胸有成竹了。”又看眼书桌上摊开的书册，“还在埋头苦读？”
“临阵磨枪，不过是求个心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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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彦舟笑著为他沏茶。 两人寒暄几句，王景珩便说起了吴焕生的事。
“你这番处置，当真是漂亮！既全了道义，又让吴焕生自食恶果，连县尊大人和教諭都对你讚不绝口。”
他话锋一转：“不过吴家在安济县树大根深，吴焕生此人睚眥必报，你得小心提防。”
李彦舟也不瞒他。
“等院试过后，我打算在府城置业，买座小院。”
王景珩击掌赞道：“这確是明智之举。我家在府城开了中人铺子，你若信得过我，考完试，我让他们寻几个乾净敞亮的院子，保准给你个实在价钱。”
“那便多谢景珩兄了。”李彦舟连忙道谢。
他正在为府城置业的事烦心，王景珩这是送来了及时雨啊。
王景珩又传授了一些院试的经验，比如哪种墨更耐暑热不易晕染，如何防止考卷被汗水浸湿等等，都是过来人的金玉良言。
一番鼓励之后，他才起身告辞。
六月二十，天还未亮，整座府城便已甦醒。
李彦舟用过早饭：两个扎实的大肉饼，配上一碗客栈特意为考生准备的，名为“状元及第粥”的肉糜粥。
吃饱喝足，他检查了一遍考篮，便匯入了涌向贡院的茫茫人潮。
街道上，全是和他一样的童生。
有十几岁的少年，眼神里满是锐气；
有三四十岁的中年，步履沉稳，
更有不少头髮白的老者，被家人搀扶著，脸上沟壑纵横，每一道，都写著不甘与执著。
这些人，考了一辈子，不过是为了一个“秀才”的名头，好让自己入土时，能在墓碑上多刻两个字，告慰此生。
对寒门子弟而言，科举是唯一的路，是必须跳过的龙门。
过不去，则为农，为商，为役，一辈子在尘泥里打滚；
过了，便是士，是官，从此天高海阔。
贡院门前，早已是人山人海。
这里还是府试的考场，但今日的阵仗，却远非府试可比。
数百名披甲执锐的兵士將贡院围得水泄不通，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著每一个考生，自有一股肃杀之气。
院试由学政大人亲自主考，代表的是朝廷的顏面，任何舞弊行为，都將被视为对国之大典的挑衅，罪加一等。
因此，搜检也变得异常严格。
考生们排著长队，依次进入一个个小隔间。
进去后，先要解开衣衫，由两名衙役从里到外仔细搜查。衣物的夹层、鞋底的厚度、就连髮髻都要解开来细细盘查。
还要对照路引上的照片，如果变化太大，就会怀疑不是本人，多加责问。
搜检完毕，验明身份，领取了考牌，李彦舟进入考场，找到了自己的號舍。
和前两场一样，他的运气仍然不错。
既不是临近茅厕、臭气熏天的“厕號”，也不是正对高墙、闷热无比的“火號”。
他熟练地打扫了狭小的號舍，铺好笔墨。
“哐”
一声悠长的锣响，贡院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，隔绝了內外两个世界。
院试，正式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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