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考试结束的锣声，李彦舟不再耽搁，迅速交了卷，收拾考篮，快步出了贡院大门。
在里面坐了一整天，他觉得自己都快被燜熟了，身上一股子浓重的汗臭味。
一走出来，就感觉阵阵清爽的凉风扑面而来，令人精神一振。
他贪婪地吸了口这新鲜的空气，由衷地感觉到，自由真好！
考场外聚集了不少童生，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，议论今天的试题。
“今年的时文题是哪个出的？截搭题也就算了，『爱之而弗仁』跟『名正言顺』，这八竿子打不著的东西怎么往一块儿凑啊！”一个年轻考生眉头皱得紧紧，苦著脸道。
“可不是嘛！我在『仁』与『爱』上写了足足五百字，写到后面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什么了，估计过不了”
“那篇策论更是要命！我一心只读圣贤书，哪里知道什么『以工代賑』？我全篇都在说朝廷当以仁心抚恤灾民，大力开仓放粮，现在想来，怕是空泛无物，不合考官心意了。”
李彦舟从人群中经过，听著大家的吐槽，心里渐渐安定。
这一次，自己应该是十拿九稳了。
他没有加入议论的人群，而是加快脚步，回了悦来客栈。
他得快点洗个澡，把这身冲天的汗臭洗掉。
客栈灶上隨时都备有热水，等李彦舟洗完澡，换上一身乾爽宽鬆的布衣衫，店家已做好了晚饭。
一碗用文火慢燉了几个时辰的酸萝卜老鸭汤，老远就能闻到那酸香味儿，勾得人肚子咕咕直叫。
除了老鸭汤，桌上还有一碟清炒时蔬，一碟酱香牛肉。
老鸭汤温度正好，不冷不热。
李彦舟一坐下，先舀了碗汤一饮而尽，顿觉心中的烦闷被驱散得一乾二净。
费尽心神一整天，他的身体已被掏空，极需补给，以至於这些平时吃腻的菜品，李彦舟竟觉得分外美味，大口大口吃得香甜。
吃饱喝足，李彦舟倒头就睡。
第一场考完，就不要再去多想，全力以赴接下来的考试。
这是他经歷无数场考试总结出来的经验。
院试第一场是淘汰赛，刷掉的人最多，也最是残酷。
成绩要等两天后才能张榜公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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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天，整个府城都被焦灼而压抑的气氛所包围。
茶馆酒楼里，隨处可见围坐在一起的童生，热火朝天地討论考题。
李彦舟不受影响，每日不是在客栈里温书，就是去街上逛逛，权当放鬆。
终於，到了放榜的日子。
天还没亮，贡院前那面巨大的照壁石墙下，便已人山人海，比赶集还要热闹。
当几名差役抬著长长的红榜，在兵士的护卫下走出来时，人群立刻骚动起来，所有人都拼命地往前挤，脖子伸得老长。
“中了！中了！第三十七名！儿子，你中了！”一个衣著体面的中年男人指著榜上一个名字，激动得满脸通红，大声向一个少年报喜。
“爹！我没中我又没中”
另一个少年则失魂落魄地挤出人群，带著哭腔，冲老父亲摇了摇头。
父子俩双目相对，齐齐嘆了口气。
另一位头髮白的老童生，扶著墙，从榜头找到榜尾，来来回回找了三遍，最终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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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顺著墙壁软倒在地，先是掩面而泣，接著便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。 几家欢喜几家愁，科举的残酷，在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而这样的场面，每年都要上演。
李彦舟没有去人堆里挤。
他身站在人群后方，仰头望著那张红榜，很快便在榜单靠前的位置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。
李彦舟，第三名。
这个名次，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上一些。
院试头场的前十名，被称为“前十案首”，在接下来的复试和学政大人最终的评定中，都会占有极大的优势。
看来，自己那两篇文章，写到了龚学政的心坎里了。
不过对他而言，这只是第一步。
这一步，他踏稳了。
通过第一场的考生，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，淘汰了超过七成。
当李彦舟再次踏入考场，参加第二场考试时，明显感觉到气氛完全不同了。
原本拥挤的號舍变得稀疏了不少，空出来的座位像一个个黑洞，无声地诉说著落榜者的悲伤。
留下来的这不到三百人，才是真正的精英。
他们大多是二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子，一个个眼神锐利，神情肃穆。
脸上再无初考时的紧张与茫然，而是沉稳和志在必得。
他们就像一群在残酷廝杀中倖存下来的饿狼，虎视眈眈地盯著彼此。
因为剩下的名额只有一百个，这里的每一个人，都是自己通往秀才之路上的绊脚石。
李彦舟这样不满弱冠的少年，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，不时有轻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排队进考院时，李彦舟听到旁边两个考生在低声议论。
“听说了吗？昨天放榜排在第五姓张的那小子，还有第十一的那个，夜里吃了不乾净的东西，上吐下泻，今天能不能来考试都难说。”
“呵，每年都有这种事。总有些人家底厚，使得上手段。自己考不过，就让別人也考不成。这样一来，对手少上几个，不比在考场上费脑子简单多了？”
“说的是啊，科场如战场，刀子可不长眼”
李彦舟听得心中一惊，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他原以为，竞爭只在笔墨之间，却没想到，场外竟也能使手段，还如此阴险直接。
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考试了，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爭！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考篮里的水囊和乾粮，心生警惕。
能走到这一步的，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？
自己名列第三，恐怕也早已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钉子。
这一刻，李彦舟感受到了这座看似神圣的考场之下，那汹涌的的暗流。
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，將那股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强压下去。
现在多想这些没用，必须將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的考卷上。
场外的手段再阴狠，终究也要过了考官这一关。
只要自己的文章足够出色，便能立於不败之地。
等来到號舍坐下，李彦舟展开试卷，目光扫过题目时，惊讶地发现，除了常规的时文外，竟然还有一道算学题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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