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彦舟將那张“衣顶票”折好，与院试执照放在一处，又从怀里又取出了两样东西。
一样是府城那座二进院子的房契，不过並非原件，而是专门请人誊抄的副本。
这就类似后世的复印件，在契尾加盖了李彦舟自己的私印作为標记。
这年头，房契地契这类身家性命般的东西，原件都是锁在箱底，轻易不示人的。
另一样，则是一份他昨夜挑灯写好的“寄籍申请”。
“官爷，还有一桩小事。”李彦舟將两样东西递过去，“小子已在府城置办了房產，预备入府学潜心读书，因此想將全家户籍办个『寄籍』，落去府城，还望官爷行个方便。”
书吏看到房契誊本上”墨香巷“，“二进院落”等字样时，双眼瞪得更大。
这可不是一般的秀才！
能在寸土寸金的府城，买下了一座二进的院子！
这得是多厚的家底？
这位李案首，不光是文曲星下凡，还是个活財神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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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马上道：“府城宅子！您这是入学籍？省事！录完就能在府城录科，免了来回奔波！”
他麻利地粘文、填册、骑缝盖章，又在小字备註“寄籍府城”，一盏茶工夫完事，抬头堆笑。
“迁移票给您，到府衙递个档，就行了。
一套流程下来，不过半个时辰。
原本在旁人看来求爷爷告奶奶、跑断腿都未必能办成的事，在李彦舟这里，却顺畅无比。
从县衙出来，外头的阳光有些晃眼，李大田走在路上跟踩在云彩里似的，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。
他哆嗦半天，才喃喃出声：“彦哥儿就，就那么几张纸，咱家以后就不用再服徭役了？咱咱就成了府城的人了？”
他活了快四十年，最远就到过县城，在他心里，能住在县城里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，更別提那只在说书先生口中听过的繁华府城了。
“对，爹。”李彦舟回过头，笑道，“以后，我们就是河阳府人了。您和秋妹跟著我，只管享福就是。”
“享福享福”
李大田喃喃念叨著这两个字，百感交集。
没想到，自己能跟著儿子去府城享福！
回到村里，李彦舟没先回家，而是径直去了大伯李大山的家。
李大山正蹲在院子里的屋檐下，一口一口地抽著旱菸，烟雾繚绕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。
罗氏则坐在小板凳上，手里拿著针线活，却半天没动一下，只是唉声嘆气。
见到李彦舟父子俩进来，李大山站起身，沉默地看著他们。
李彦舟从怀里摸出家里那几亩薄田的田契，放到了李大山面前的石磨上。
“大伯，我爹和秋妹都要跟我去府城了。家里的这两亩地，还有那座老宅子，我想託付给您和伯娘代为照管。”
李大山著烟杆的手一抖，菸灰掉了一地。
李彦舟继续道：“地里的收成，除去上缴的粮差，剩下的，您和伯娘留七成，给我家留三成就行。那三成也不用送去府城，就当是帮我存著。宅子您看著，是租给旁人也好，堆放杂物也罢，只要別塌了就行。”
李大山连连摆手，“哪有这个道理！你信得过大伯，把地交给我，我帮你种是应该的，怎么能拿你的收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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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伯，您先听我说完。”李彦舟道，“您帮我种地，费心费力，寒门青云路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寒门青云路最新章节随便看！我自然不能让您白忙活。这七成收成，是您应得的。” “而且，万一，你们在村里住得不舒坦了，或者想通了，想到府城来看看，这地契放在您这儿，就能转佃给族里信得过的人家，我们这次走得急，也没时间安排。”
李大山看著侄儿诚恳的脸，吧嗒了两口已经熄灭的烟杆，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：“行。”
李大田在旁边忍不住道：“大哥，为了孩子，还是早日来府城吧。”
罗氏嘆口气：“我都想通了，就这榆木脑袋想不通，说这屋这地是你爹留的，捨不得。”
“树挪死，人挪活，以后孩子们有出息了，爹知道了，只会高兴。”
李大田现在心情好得很，口齿变得伶俐，开始劝李大山了。
李大山点点头：“容我再想想，就算要去，还有一堆事情要办，哪能拍拍屁股就走。“”
这態度像是鬆动了。
好现象。
李彦舟不再多劝，提著两包喜，去向族长和几位族老正式辞行。
族长李守仁抚著鬍鬚，满脸欣慰地在族谱的末页空白处，用工整的小楷又添上了一笔：
“十四世孙彦舟，院试案首，天资聪颖，品性敦厚。今入府学，寄籍府城，闔族引以为傲，盼其鹏程万里，光耀门楣。”
写罢，族长和几位在场的族老郑重地在后面画了押。
至此，所有宗族层面的手续，全部完成。
离开村子前，李彦舟去了李夫子的家。
院门虚掩著，李彦舟推门而入，看到李夫子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，手里拿著一本《春秋》，看得出神。
“夫子。”李彦舟上前，恭敬地行了一礼。
老夫子见是李彦舟，立刻站起身，上前抓住李彦舟的手，激动得不得了。
“彦舟，你来了！”他嘴里念叨著，“青出於蓝，为师这辈子，有你这么个学生，值了！值了啊！”
因为李彦舟这个活生生的案首案例，李夫子的名声早已传遍了十里八乡。
县城里有好几家大户，派人送来厚礼，想请他去做西席先生，薪酬开得极高，但都被他一一回绝了。
他只想留在族里，教出更多的秀才，举人，替李氏家族爭光。
李夫子拉著李彦舟坐下，哈哈笑道：“彦舟啊，你这中了案首，比我中了状元还高兴！说明老夫还是有点本事的！“
说著，他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。
“彦舟，你入了府学，就是『附学生员』了。府学的竞爭，比县学激烈百倍。里头的生员，非富即贵，又或是各地来的少年英才。你要记住，戒骄戒躁，潜心向学。”
“府学每月有月课，每季有季考，每年还有岁考。考评成绩分为六等，若是连续两次岁考都在末等，可是要被革除功名的！万万不可大意！你的目標，是乡试。乡试一过，便是举人，那才是真正的一飞冲天，鲤鱼化龙！”
听著恩师的告诫，李彦舟他站起身，对著老夫子，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夫子教诲，学生永世不忘。”
这一躬，是为过去的启蒙之恩，也是为此刻的肺腑之言。
从夫子家出来，天色已近黄昏。
李彦舟站在村口，回头望去。
炊烟裊裊的村庄，承载了他两世的记忆，此刻，显得有些渺小。
他的路还很长，而这小小的李家村，已经承载不下。
前方，是车水马龙的府城，是更为广阔的天地，是属於他李彦舟的，波澜壮阔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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