拜別李夫子，李家人便忙碌起来，准备收拾东西搬往府城。
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可收拾，李彦舟早就打过招呼，府城的新宅子锅碗瓢盆一应俱全，只带些贴身衣物和几床用惯了的被褥即可。
但李大田不干。
他在灶房里，看著十几年锅碗，哪个都捨不得扔掉。
“彦哥儿，这锅跟了我快二十年了，做出来的饭菜香。城里的锅，哪有自家的用著顺手？”
李秋妹在旁边听了，脆生生地反驳道：“爹，哥哥都说了城里什么都有！就別带了吧。”
“你个小丫头懂什么！”李大田拿起铁锅，怎么都捨不得放下，“这锅还能用，扔了多可惜！”
李彦舟笑著点点头：“行，你觉得好就带上。”
反正他雇的是一辆带棚的宽敞骡车，多点锅碗碍不著什么事。
由著李大田的这点念想，以后在府城用著，或许能多几分踏实感。
最终，除了几个简单的行李卷，李大田硬是把家里的铁锅、菜刀、几只粗陶碗和用了多年的搓衣板都给綑扎结实，坚持要一併带走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李彦舟一家三口刚把行李搬上骡车，院子外头就陆陆续续地聚满了人。
村口那条窄窄的土路，被堵得水泄不通。
李家举家迁往府城，在村民们看来，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，是传说中的故事照进了现实。
“彦哥儿，以后就是城里人了，可別忘了我们这些乡里乡亲啊！”
“大田，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，以后就等著享清福吧！”
“秋妹子，到了府城，可要给婶子捎信回来，讲讲城里的新鲜事！”
一张张笑脸上，满是羡慕祝福。
大伯李大山一家更多的是不舍。
罗氏红著眼圈，拉著李秋妹的手，絮絮叨叨地嘱咐。
“到了那边，要听你哥的话，別给你爹添乱。想大伯娘了，就让你哥写信”
堂哥李孟舟李启舟，围著那辆骡车打转。
他们摸摸车辕，又看看车棚，恨不得能钻进去跟著一起走。
“我们去府城，也雇辆骡车。”
李冬至则没了往日的机灵劲，攥著李秋妹的衣角，低著头，小肩膀一抽一的，眼泪叭啦叭啦往下掉。
“秋妹，我好想跟你一块去府城，你走了，都没人和我一块上山了。”她哽咽著道。
李秋妹心里也捨不得她，赶紧安慰道：“姐，你別哭，我哥说了，等你们也搬到府城，我们就又能天天在一块儿了。
李大山看著自己几个孩子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，重重地嘆了口气，
他走到李彦舟跟前，声音沙哑：“彦哥儿，大伯不耽误你。你放心去，家里有我。”
“爹爹，我们一起去嘛。”
李冬至著急地拉著他的手，还在做最后的努力。
李大山嘆口气：“你容爹再想想。”
罗氏也道：“冬至，別急，家里一堆事，哪能拍拍屁股就走。”
李彦舟很明白他们的顾虑。
他们在村里日子过得很好，有地有房，牵扯多得很。
一时半会还真理不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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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点点头：“大伯，大伯娘，前院我给你们留著，正房厢房都够住，就等著你们来。” “行行，彦哥儿，你放心，不出一个月，我们准来。”
二堂兄李启舟冲他挤挤眼，先答应了。
李大山正要说什么，族长李守仁在几个族老的簇拥下也赶了过来。
“彦哥儿，出发了？”
族长声音洪亮，看著李彦舟的眼神满是欣慰，像是在看一块已经琢磨出光的璞玉。
“好，好啊！咱们李氏一族，就盼著你出人头地呢！”
“你放心，以后工坊每个月的分红，我都会让族里信得过的人准时给你送到府城去，你只管安心读书，钱的事，不用你操心！”
摺叠家具工坊的收入族里占了七成股，李彦舟自己留了三成。
如今，这已经成了全族最重要的进项，也是李彦舟最稳定的一笔收入。
李彦舟没有推辞，这份支持，他现在確实需要。
“多谢族长，彦舟记下了。”
“夫子来了！”人群外围，不知谁喊了一声。
眾人纷纷让开一条道，只见李夫子穿著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，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。
“彦舟！”李夫子一把握住李彦舟的手，神情严肃地叮嘱，“府学里的生员个个都是人中龙凤。你切记，戒骄戒躁，潜心治学！”
“夫子的教诲，学生铭记在心。”李彦舟对著李夫子，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去吧，去吧！海阔任鱼跃，天高任鸟飞。”李夫子摆摆手，眼角有些，“为师等著你金榜题名的好消息！”
时候不早，路途还远，再不舍也得启程。
李彦舟扶著父亲和妹妹上了车，自己则坐在车辕上。
车夫一扬鞭子，骡车缓缓启动，车轮压过熟悉的村路，发出“轆轆”的声响。
“彦哥儿，常回来看看！”
“秋妹，记得写信！”
身后的送別声、叮嘱声、混成一片，渐渐被拉远。
李大田坐在车板上，掀开车帘，回头望著那个越来越小的村庄轮廓，看著那些渐渐模糊的乡亲身影，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。
他忽然想起了吴秀竹。
那个他曾放在心尖上，疼了十几年的女人。
若是她没有一门心思地扑在娘家，没有糊涂到卖女儿、烧死儿子的地步
今天，坐在这车上的，会不会就是齐齐整整的一家四口，一同去府城过她做梦都想要的好日子？
住大宅子，当城里人
可惜，世上没有如果。
李大田摇了摇头，赶紧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。
他不敢再想，更不敢把这话说出口。
他怕惹得一双儿女不快，更怕给这崭新的日子添上一抹晦气。
好不容易盼来的新生活，乾乾净净，容不得半点糟心事来搅和。
他转过头，看著儿子沉稳的侧脸，又看看女儿那张因为新奇和兴奋而涨得通红的小脸，心里那点悵然若失，很快就被对未来的无限期盼所取代。
罢了，都过去了。
以后的日子，听儿子的，好好过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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