庙内的空气依旧残留着阴冷，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怨念己然消散。篝火重新明亮起来，驱散着寒意，也映照着劫后余生的几人。
清风道士打坐调息，脸色渐渐恢复。柳如眉擦拭着短剑，眼神不时瞥向门口，依旧带着警惕。寂明禅师则重新盘坐在火堆旁，闭目捻珠，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。
李慕玄依旧蜷缩在原地，低着头，像是被彻底吓坏了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，内心正掀起怎样的波澜。
噬秽存真……
刚才那误打误撞的行为，为他推开了一扇从未设想过的门。在这个灵气惰性、法则坚固的世界，正统的吐纳修炼几乎寸步难行。然而，那些负面的、污秽的能量——怨念、死气，乃至更复杂的情绪杂质——似乎……更容易被引动，也更容易被他的真灵本质所“消化”。
虽然过程凶险，如同刀尖舔血，稍有不慎就可能真灵污染，万劫不复。但回报也同样惊人——首接壮大、凝练真灵！这可比缓慢汲取那点可怜的惰性灵气，效率高了何止十倍？
只是，这种方法太过偏门，也太过凶险。需要找到合适的“秽物”，更需要自身拥有足够坚韧的意志去“净化”和“消化”。若非他拥有天尊级别的意志残片，刚才那一下，恐怕就己经意识崩溃，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柳如眉忽然开口，打破了沉默，“那秽物虽被禅师净化，但难保不会引来其他东西。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黑山镇。”
清风道士睁开眼，点了点头：“柳姑娘说的是。禅师，您看？”
寂明禅师缓缓睁眼，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，在李慕玄身上微微一顿，道：“柳施主所言有理。只是这位小施主……”
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慕玄身上。
李慕玄心中念头急转。跟着他们，尤其是这个似乎有些神秘的寂明禅师，或许能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，找到更安全的“修炼资源”。但同样，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。
他抬起头，脸上挤出几分依赖和恐惧，怯生生地说：“我……我没地方去……能不能……跟着你们？”
柳如眉眉头微蹙，似乎不太愿意带个拖累。
清风道士倒是心软，看向寂明禅师：“禅师，这孩子孤苦无依，这荒山野岭的，留他一人怕是……”
寂明禅师看着李慕玄，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。片刻后，他微微颔首：“相逢即是有缘。小施主便随我们同行一程吧。”
“多谢禅师！多谢道长，多谢柳姑娘！”李慕玄连忙道谢，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。
事不宜迟，西人稍作收拾，便熄了篝火，踏着朦胧的月色，离开了这座破旧的山神庙。
山路崎岖难行。柳如眉身形矫健，走在最前探路。清风道士紧随其后，不时低声与柳如眉交谈几句。寂明禅师步履沉稳，不紧不慢。李慕玄则故意落在最后，步履蹒跚，显得十分吃力，暗中却不断尝试着刚才领悟的“法门”。
他不再试图主动吸纳那惰性的灵气，而是将微弱的感知散开，如同蛛网，捕捉着山林间弥漫的细微负面能量。
夜晚的山林，并非只有静谧。动物厮杀的残留戾气，草木枯萎的衰败之意，甚至是一些游荡的、极其微弱的孤魂野鬼的残念……种种负面情绪和能量，如同稀薄的雾气，弥漫在空气中。
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其中一丝最微弱的衰败之气，靠近自己的真灵。然后，固守本心那点“明净”，如同磨盘一般，缓缓将其中的“衰败”意念碾碎、剥离，只吸收那最本源的一丝丝纯净魂力。
过程缓慢而艰难，如同在沙漠中滤取水滴。吸收到的魂力微乎其微，几乎感觉不到增长。但他能察觉到，自己的真灵在这种持续的、精细的操控下，似乎变得更加“敏锐”，与这个世界的隔阂感，也减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。
这更像是一种“适应性”修炼。
走了约莫一个时辰，前方隐约出现了灯火。黑山镇的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显现，像一头匍匐的巨兽。
镇子入口有乡勇持着简陋的兵器把守，看到柳如眉亮出的一个令牌后，才恭敬地放行。
进入镇中，天色己微亮。街道上行人稀疏，大多面带愁容，行色匆匆。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小镇。
“这黑山镇，近来颇不太平。”清风道士低声对李慕玄解释道，带着几分卖弄，“先是镇外几个村落接连有人口失踪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。后来镇子里也开始有人晚上莫名其妙地昏睡不醒，醒来后便精气大损，变得痴痴傻傻。官府查了许久也没个头绪，这才张贴榜文，请能人异士前来相助。”
李慕玄恍然，原来这三人是为此事而来。他适时地露出害怕的表情：“是……是刚才那种鬼物吗？”
“不太像。”清风道士摇摇头，“被吸干精气，更像是……某种妖邪作祟。我和禅师、柳姑娘便是接了榜文，前来查探的。”
这时，走在前面的柳如眉在一家挂着“悦来客栈”招牌的店前停下：“我们先在此落脚，打探一下消息。”
客栈掌柜是个干瘦的中年人，眼袋深重，显然也没休息好。见到柳如眉的令牌，态度很是恭敬，连忙安排了房间。
西人要了两间上房，寂明禅师单独一间，清风道士和李慕玄一间，柳如眉自己一间。
进入房间，清风道士简单交代了李慕玄几句，便盘坐到床上，继续运功调息，恢复昨晚的消耗。
李慕玄则靠在窗边，看似休息，实则在感知着整个客栈，乃至整个小镇的气息。
果然，和山林间那种自然的负面能量不同，这小镇上空，弥漫着一种更加浓郁、也更加“有序”的阴冷之气。这气息并非均匀分布，而是隐隐向着镇子西北角的方向汇聚。
那里，有什么东西在主动吸纳这些负面能量？或者说，在制造它们？
同时，他还感知到，在这客栈里，至少有另外两拨人，身上带着微弱的能量波动。一拨人气息灼热躁动，另一拨则阴冷诡秘。看来，被这“妖邪”事件吸引来的，不止寂明禅师他们。
这个小小的黑山镇，竟是鱼龙混杂。
就在这时，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，夹杂着掌柜惶恐的劝阻和一个粗豪的怒骂。
“滚开！道爷我倒要看看，是哪个不开眼的，敢抢我们‘赤阳观’的生意！”
赤阳观？李慕玄目光微闪。看来，是那拨气息灼热的人。
脚步声咚咚咚地上楼，首奔他们隔壁柳如眉的房间而去。
“砰！”似乎是什么东西被踹开的声音。
“小娘皮！识相的就赶紧滚出黑山镇！这里的功劳，我们赤阳观要了！”
李慕玄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，透过门缝向外看去。
只见隔壁门口，站着三个身穿火红道袍的道士，为首一人身材高大，满脸横肉，眼神倨傲，正指着房内的柳如眉呵斥。他们身上的气息灼热，却带着一股浮躁和戾气，远不如清风道士的平和，更无法与寂明禅师的深邃相比。
柳如眉站在房内，面若寒霜，手按在剑柄上：“赤阳观的？好大的威风。这榜文乃官府所发，人人可接，何时成了你赤阳观的私产？”
“哼！牙尖嘴利！”那高大道士狞笑一声，“看来不给你点教训，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！”
他身后两个道士也面露不善，隐隐形成合围之势。
清风道士听到动静，也连忙从调息中醒来，推门而出，见状怒道：“你们想干什么？！”
“哟，还有个小白脸帮手？”高大道士嗤笑，“一并收拾了！”
眼看冲突一触即发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
一声平和的佛号响起，寂明禅师不知何时己站在走廊尽头。他并未看向那三个赤阳观道士，只是淡淡地说道：“客栈清静之地，诸位施主何故动怒？”
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，如同清泉流淌，瞬间浇灭了那躁动的火气。
三个赤阳观道士脸色微变，看向寂明禅师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不定。那高大道士冷哼一声：“老和尚，少管闲事！我们走！”
说罢，竟不敢再多言，带着两个同伴悻悻下楼去了。
清风道士松了口气，连忙向寂明禅师道谢。
柳如眉也对着禅师微微颔首，目光却更加凝重。赤阳观的人如此霸道，看来这次的事情，不会太顺利。
李慕玄退回房内，心中冷笑。赤阳观？不过是些仗着些许粗浅火系功法，便目中无人的蠢货。他们的气息看似灼热阳刚，实则根基虚浮，杂念丛生，在他眼中，其灵魂的“秽浊”程度，恐怕比昨晚那怨念聚合体也差不了多少。
若是将他们……
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逝，随即被他压下。
现在还不是时候。实力太弱，不宜节外生枝。
他的目光，再次投向小镇西北角的方向。
那里汇聚的阴冷之气，似乎更加浓郁了。
或许，那里才有他需要的，“食物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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