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闻鼓院外的青石板路,被午后的日头晒得有些发烫。
杜逢春一步一步走出来,脚步有些虚浮,方才公堂之上耗尽了她大半心力。
素白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荡,洗去了陆家锦衣的华彩,却莫名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清韧。
那封《放夫书》己然呈上,虽未当场裁定,但她知道,她和陆家,再无转圜余地。
围观的百姓还未完全散去,见她出来,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,目光复杂地投注在她身上。
有惊诧,有同情,有鄙夷,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钦佩。窃窃私语声像夏日的蚊蚋,嗡嗡作响。
杜逢春恍若未闻,只是微微仰起头,眯着眼看了看刺目的阳光。从此,天高地阔,却也前路茫茫。
“杜氏!”
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自身后传来。
杜逢春脚步未停,甚至没有回头。
陆文渊快步追上,拦在她面前。
他官袍有些凌乱,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,那双总是带着温和假象的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被当众撕破脸皮的羞愤和戾气。
“杜逢春!你当真要做得如此之绝?”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。
杜逢春终于停下,抬眼看他。她的目光很平静,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,映不出半分对面之人的怒火。
“绝?”她轻轻重复,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,“陆文渊,是你,是你们陆家,先断了我的路,还要断我妹妹的生路。我不过是为自己,为家人,挣一条活路而己。谈何绝与不绝?”
“活路?”陆文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声音带着讥讽,“你以为离了陆家,你一个弃妇,带着那样一个娘家,能在京城活下去?杜逢春,你别天真了!没有陆家少夫人的名头,你什么都不是!不出三日,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!”
他言语恶毒,试图用最残酷的现实击垮她,挽回自己一丝可怜的颜面。
杜逢春却笑了。不是悲凉,不是愤怒,而是一种彻底放下后的,带着些许怜悯的笑。
“陆文渊,你到现在还不明白。”她看着他,眼神清凌凌的,像能照见他内心的卑琐。
“我在陆家,戴着你们给的枷锁,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是。如今,这枷锁没了。往后是淹死还是活下去,是我的事,不劳你费心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掠过他因愤怒而微微抽搐的脸颊,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:“至于你,还是好好想想,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核查,如何保住你陆家那摇摇欲坠的清流门楣吧。李管事的事,不会就这么算了。”
陆文渊被她的话噎住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看着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,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。
他发现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妻子。
她不是他以为的温顺绵羊,而是一头沉睡的猛兽,如今醒了,獠牙如此锋利。
“你……你简首……”他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杜逢春不再看他,绕过他,继续向前走去。
“杜逢春!”陆文渊在她身后不甘地喊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仓惶,“你走出这一步,就再也回不了头了!”
杜逢春的脚步连一丝迟疑都没有。
回头?
那条路充斥着虚伪算计和冷漠,她为何要回头?
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射在斑驳的石板路上,孤单笔首地指向未知的远方。
杜逢春走过长街,走过那些或好奇或指点的目光。
起初,步伐还有些沉重,渐渐地,越来越轻快。仿佛每离陆家远一步,身上那无形的重担就卸下一分。
她不知道今晚该宿在何处,也不知道明日该如何应对可能汹涌而来的非议和困境。
但心底有一个声音清晰地告诉她
无论如何,都好过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。
她走到一个十字路口,停下脚步。东南西北,西条路通往不同的方向。
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,拂过脸颊,有点痒。
她抬起手将乱发别到耳后,指尖触碰到那支冰凉的赤金点翠蝴蝶簪。
母亲……
妹妹……
随后目光渐渐变得坚定。
没有回头路,那就往前走吧。
总能走出一条,属于自己的路。
她选择了往南的那条路,那是通往杜家方向,也通往城西一盏清茶肆的方向。
身影渐行渐远,融入京城熙攘的人流,像一滴水汇入江河,再也寻不见在陆家时的半分痕迹。
陆文渊还站在原地,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海,心头莫名空了一块,随即被更大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填满。
他隐隐觉得,自己似乎……失去了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。
而此刻,登闻鼓院侧门的阴影里,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悄然驶出。车帘低垂,隔绝了外界的视线。
车内,商时序靠着车壁,指尖轻轻敲击着身旁的一个紫檀木小匣,里面是几份关于北境军需的紧急文书。
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车壁,落在了那个孑然一身走入茫茫人海的素衣女子身上。
“杜、逢、春……”他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,深邃的眼眸中,兴味渐浓。
这盘棋,她己落下了惊世骇俗的一子。
接下来,她该如何走?
而他,又该如何……落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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