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颇有上进之志的捕快来说,金秋武会无疑是一个机会。
他们当然不指望自己能夺魁,太祖刀法才第二层的修为不可能有任何胜率。
但並不是夺得名次才有价值,在擂台上比试哪怕输了,也是难得的和同水平武者正式交流的经验。
更不用说台下的都头、县尉,往往会指点两句。
由这些八品以及七品的高手来点拨,往往是一针见血、鞭辟入里,一句话就可能纠正往日的错误习惯,胜过自己苦修数月。
甚至说到妙处如醍醐灌顶,一下破开关隘、功力大进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平素捕房的捕快们最多也就是捕头来指点几句,哪有机会见到县尉?
而他们这一捕房的比武成绩这么差,王充的水平可想而知。
让他指点还不如不指点。
故而真有修行志向的捕快们不怕丟人,只要参与就有收穫。
只不过王充显然觉得自己的面子比手下们的进步重要的多。
他刚刚所说竟不是气话,手一挥便有文吏拿著一张纸上来。
“除了郑轩、李兴阳、王大虎三个,其余的你们过来自己签字,到时候武会三天便派你们出去值守,不用参加了。”
前排的捕快一看,发现那是自愿值守的申请文书,不由脸色复杂。
县尉孙泰岩之前的意思,是武会三天,儘量覆盖县衙全部衙役,人人都该参加比试。
由於他好武好比,过去两年往往没人敢於缺席,需人的位置三天来轮著值守便是。
有那因故不来的,据说都会被县尉大人记住,打上“不求上进”的標籤。
现在王充强让人“自愿”申请,显然是既要捕房的战绩好看些,又想撇清他这个捕头的责任。
只不过这样一来,他们临战脱逃的名声是少不了了,以后同僚白眼嘲讽不说,万一被都头、县尉记住,在县衙里的前路堪忧。
不少人心里暗骂,钟明也撇嘴想道:
“一个捕房里的人全都这样,你王充的脸上难道就好看了吗?尽想些自作聪明的餿主意。”
这就是某些领导的水平,钟明两世是都领教过的。
不过相对这些,王充显然更怕连续三年成绩垫底。
只要这些弱手都不去,至少纸面上好看许多,过两年一看文书,谁还记得具体?衙门里嘛,就喜欢做些台帐工作。
他倒也不是全然蠢笨,除了境界在第三层的郑轩三人,那些第二层里有希望贏个一两场的,也都让人去参加了,免得他们捕房的参会人太少,太过难看。
至於其他的,王充便吆著人上来签字,还道:
“这可都是自愿的,你们自己不想去,別说我违背了县尉大人的意思。另外,也不要在外面去多嘴,不然让我听到了”
王充的眼睛眯起,扫视著面前的下属们。
捕快们都低著头,安静的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其实大部分人是无所谓的,在王充这混混日子,欺负下百姓,捞点油水挺好。
但终归有些人还是想为自己努力一把。
李平就拿著笔,犹犹豫豫,看得王充不耐烦:
“干嘛呢?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了?”
李平一个激灵,低声道:
“大人,属下还想去武会上磨礪一下”
“磨礪?呵。”
王充盯著李平,冷笑一声:
“就你那点水平,平时练得我都懒得看就罢了,还想上擂台?你上去就他娘是丟人现眼!赶快签字,滚蛋!”
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被王充毫不留情的叱骂,李平的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。
但他终归没敢再多说,紧闭著嘴唇,在那纸上籤下了名字。
周围的捕快们都沉默的看著李平,知道了当眾违逆王充的下场,再也没人敢提出异议。
等终於没人再往上走,小吏提起文书点人,王充才和缓了神色,语重心长道:
“我这也是为你们好。擂台上都想在县尉面前挣表现,舞刀弄枪的可不容情,往年伤了多少人?你们技艺不到位,上去没什么收穫,还误了自己,让我多忧心啊。李平,你也不要气馁,今年你不行,我好好指点你一下,看你明年有没有希望,如何?”
李平明知道王充是在画饼,也只能硬著头皮抱拳,还得谢谢他:
“属下明白。多谢捕头大人!”
王充满意的点点头,正要说话,忽听旁边小吏小声道:
“这上面少一个人啊。
王充眉头霎时皱起,瞟了一眼文书,寒声道:
“谁刚刚没签字?想糊弄谁呢?”
“钟明。”
小吏低声说著。
唰。
捕房里所有人的视线,同一时间投向钟明。
包括王充。
他眯著眼睛,紧紧盯著钟明,安静了一会儿,才一字一句道:
“钟明,你是脑子不好使,听不懂人话吗?嗯?”
他猛地一拍桌子,瞪眼大喝道:
“老子刚刚让你过来签字,你还不赶紧滚过来?想造反啊!”
周围的捕快们,哪怕郑轩三人,全都是脖子一缩,暗道要遭。
王充显然因为武会的事情压力极大,这下是要全部撒在钟明身上了这小子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,竟然敢这个时候走神?
眾人眼观鼻鼻观心,眼角余光却都悄悄瞥著钟明。
在王充的怒视中,钟明踏前一步,不卑不亢的抱拳道:
“稟报大人,刚刚属下上前看了那文书了。”
“那你还不赶快——”
“属下籤不了。”
钟明平静道:
“上面写的是自愿。”
“那又如何?”
王充盯著钟明,声音忽而放缓。
钟明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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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愿意,所以就先不签了。” 安静。
捕房里瞬间无比安静,落针可闻。
许多捕快甚至下意识屏住呼吸。
他们想不通,钟明为何敢这样对著王充说话?
不要命啦?
虽然这愣愣的模样的確是他的风格,可是以往他愣但老实,从来不敢违逆王充的。
钟明这样做自然是有理由。
他说完之后,只是静静的看著王充,默默观察他的反应。
王充陷入了沉默。
他一直不说话,捕房里的安静便一直持续,压抑的气氛让捕快们大气都不敢喘。
终於,王充笑了一声。
他捻了捻自己的八字鬍,眼睛眯成一条线:
“钟明,你的意思,你想参加武会?”
“稟大人,是的。”
钟明的话语拋开內容,態度挑不出一点毛病。
“就凭你那点功夫?”
王充露出嘲意,双目冷光闪烁:
“不自量力的东西!你钟明什么水平,我还不知道?不要说我,这房里的哪一个不知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。就说在这的,除了张成几个,你能打得过谁?
“废物一个,怎么有脸去参加武会、在县尉大人面前丟人现眼的?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!幸亏你爹你爷死的早,不然脸都被你丟尽了!”
“稟大人,县尉大人不知道。”
“嗯?”
“县尉大人不知道我是三脚猫功夫,正因如此,属下要参加武会,请他指点。”
钟明一本正经的说著。
咆哮的王充顿时被噎住了。
他脸皮胀红,既想接著骂,又对著这个愣头青有点骂不出来。
毕竟他不敢真的按著钟明的手签字。
而且他总觉得这个傢伙话里话外,好像明白自己是瞒著县尉,不敢太大意。
憋了许久,王充只是憋出一句:
“你真要去?”
“稟大人,真要去。”
钟明依然拿足礼数。
王充脸色黑得如同锅底,袍袖一拂,冷冷道:
“贱皮子,想挨打就隨你,刀枪可不长眼。”
他似乎被气得不轻,直接站起身,背著双手就离开了捕房。
王充走后,捕快们都用诡异的眼神盯著钟明,却没有人说一句话,更没人靠近他。
这样得罪小气的王麻子,钟明以后还怎么混?
愣头青愣头青,老老实实的不好么。
旁边的人都对钟明有些同情,似乎看到他前路暗淡。
钟明却神色如常。
今天顶撞王充,並不是没事找事,而是他深思熟虑过的,有四点考量。
第一,这次武会他的確非常想参加。
县尉的功法和指点自然让人眼馋,而除了这个,和人交手的经验也是他极欠缺的。
他到现在没跟人真正动手过,空有功力却不知实力,故而像內部擂台比武这种危险有限却强度不低的锻炼机会,对他来说很重要。
第二,王充如果只是个无能小气的捕头,那就不怕开罪他。
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晋升九品,而王充功力平平,位置多年未动,也不是有什么背景的人物。
就怕他的確是装著坏水,可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动作,不知道憋著什么心思。
钟明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,与其坐以待毙,不如引蛇出洞。
反正和王充对上是早晚的事,正好趁此机会试探。
第三,若有武会曝光,钟明入了县尉等人的眼,王充想要使坏,当更忌惮几分。
其实这时他的处境理应更安全一些。
钟明缺的只是时间,只需再过上一段时间,就该攻守异势。那时不是他引蛇出洞,而是该主动出击了。
第四点,则是前面所有的基石,那就是钟明此时的实力。
他的修为到了太祖刀法第三层的后半段,內息滚滚如河流,沿著全身经脉运转周天,蓄于丹田之中,已然有了相当规模,离气海开闢不已不远矣。
现在他的实力和刚穿越时不可同日而语,再加上刀法天赋,在捕快中应当有角逐之力。
这自然比不上身为九品道源境修者的王充,但他的真正实力並不完全来自自身。
有井中灵傍身,虽然不大可能,但就算王充亲来动手,死的绝不会是钟明。
这才是他最大的底气,不然这次恐怕也只能暂忍,先埋头修行。
“这么久都没有异样,有时都怀疑自己是多心。但小命最要紧,且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“等我这次真拿到头名,有了更好功法和高手指点,下次就不会只是试探了。”
钟明不喜欢身边有莫名隱患的感觉。
他微微侧头,看著王充离开的方向,好像望到了墙的另一边。
而如果无县衙內道道围墙阻隔,院中迴廊里,回头望著捕房的王充当和钟明目光相碰。
王充捻著八字鬍,眼睛微眯,把脸上的麻子都挤在一起:
“这小子愣头愣脑,倒是躲过这一次。本来想趁武会大比这好机会罢了,便先让你多转圜几日又能如何?敢让我下不来台,哼。”
他眼中寒光一闪:
“自寻死路。”
虽然钟明就算老老实实的也被他盯上,但这次自然是罪上加罪。
三日过后。
县衙里的小校场周围插满旗帜,旗帜外人头攒动,只露出校场中间的空地来。
旁边的银杏叶金黄灿烂,落了一地,正是金秋时节。
武会便正式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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