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今朝堂之上，大多是宰相顾丞的人，或是害怕他的人，但宋大人却始终未曾对我落井下石，”墨离顿了顿，“要说宋大人也在枢密院当差，受顾丞挟制。”
“其实枢密院内部权力关系也是错综复杂，”宋翊轻轻攥着拳头，“如今立储之事悬而未决，玄王和朱王的暗斗愈演愈烈，就连陛下都无法做到快刀斩乱麻，我爹也只能尽量做到保持本心。”
“那就己经很不容易了，他是宰相顾丞手下重臣，但你又是我的人……”
“墨总都督不会是连我也不信了吧？”宋翊眉头皱起来，眯着眼看向墨离，“我可是十三岁就跟着你的。”
“怎么可能，我是怕你为难，”墨离轻轻拍了拍宋翊的肩膀，“如今，夫人又打算把赵雅清强塞给你……”
“看似如此，但不尽然，”宋翊摇摇头，“我觉得夫人的盘算，总是力求所有人都能从不好的局面中挣脱出来，从中获利，所以，她想把赵清雅许给我，绝不只是为了救你……”
“哦？我都没看出来，你倒是通透了？”
“当然，因为这涉及到我宋家的利益，”宋翊左右看看，见东街来往的都是夫人小姐，才压低声音说道，“即便宰相府和侯府都不要赵雅清，她也不会流落街头，她是赵明恩和徐娇娇所生，徐娇娇乃是宫中太傅徐耀庆嫡长女。”
“徐耀庆，两朝太傅，德高望重，先帝赐他恩典，免罪免死，徐家永世昌盛代代不衰……”
“所以即便是陛下，对这位徐太傅也是毕恭毕敬，那毕竟是皇家的一块招牌。”宋翊思索片刻，“陛下这次想要利用赵雅清对付你，徐太傅表面上不动声色，实则会高兴吗？那可是他的亲嫡外孙女！”
“可他毕竟是杨昭母家表哥……难道不会倾向于宰相府？”
“那层关系隔得远着呢，跟亲嫡外孙女能比？”宋翊双手背到身后，“我想，少夫人己经是把这一层层的人物关系捋得很清楚，才打算将赵雅清许给我。”
“你说说看。”
“之前，赵雅清一夜之间成了罪臣之女，家族陨落，人生跌入谷底，徐太傅人在宫中，不便插手这件事，但一定在想法子找宫外的亲戚帮忙……”
“所以托杨昭将赵雅清接回宰相府……”
“是，徐太傅想要护着亲嫡外孙女，杨昭、甚至陛下却是打着另外的主意，想好好利用赵雅清挟制你墨总都督。”
“嗯。”
“长达五年的洗脑、教化，到如今，赵雅清己经是面目全非，但在少夫人眼里，改变这一切还来得及。她为了救你，也为了救赵雅清，在杨昭步步相逼之后，将计就计，要张罗着为她挑选夫君。”
“是，这些显而易见，但你说夫人她也是在为你和宋府的利益筹谋，这又怎么说？”
“旁人看，赵雅清背后是宰相府，宰相府不要她，她便只有留宿侯府，但只有少夫人能一眼看穿，赵雅清背后只有徐太傅。徐太傅，何许人，整个家族免罪免死……”
“原来如此！”宋翊点到为止，墨离恍然大悟，“赵雅清若真成了你的夫人，那么，日后若是朝堂局势有变，宰相府要拿捏或为难你宋家，那也要抬头看看徐太傅的意思？”
“正是，”宋翊把声音压得更低了，“我爹在宫中有眼，说是赵雅清最近这么闹着，徐太傅是吃不下也睡不好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，但唯有提到少夫人还护着赵雅清，他的情绪才稍有缓和。”
“徐太傅这是在观察、等待，远远看着谁是敌谁是友。”
“嗯。徐耀庆这个人无比冷静克制，他不会为了赵雅清向陛下提要求，更不会跑去为难宰相府，只是静静看着，谁落井下石，谁雪中送炭。只有脑子开了窍的，才能想通，在这个时候对赵雅清好，是为之后铺路。”
“你呀！”墨离眯着眼看宋翊，“都道你是小墨离，我看比我还要狡黠不知多少倍！兵法术数只是一方面，你这跟着宋大人学的审时度势，也不简单啊！”
“哪里，跟少夫人比不了，”宋翊轻笑着摇摇头，“若不是她暗示，我也根本想不到这一层。”
“暗示？”
“嗯，她打算将赵雅清许给我的那会儿，与我深谈，这件事上，她要所有人都赢。我这才去细想，我能赢在哪里。”
“我的夫人啊……真是心细到让人感到害怕。”
“怕什么？”
墨离哼笑一声，看向宋翊，“都算计到你头上了，你不怕？”
“怕什么？我倒觉得少夫人如此深谋远虑，的确是真心在为每个人衡量利弊得失。若是真能如此，成为她的棋子又何妨？”
“我倒真希望，她有一天，也能为自己，好好谋一谋……”
“墨总都督还是快想想，买点什么讨少夫人开心吧，毕竟为了不纳妾，擅自决定出征涯城，真是下下策了。”
在外头磨蹭到快要用午膳的时间，墨离才回到侯府。他站在门前，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，心中忐忑不安。他知道，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的决定，白川听了一定会生气。但他别无选择，只能硬着头皮面对。
推开门，墨离一眼就看见白川坐在圆桌旁，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，双目猩红，看不出是哭过还是要哭了。不用多说，早朝的事情己经先一步传到了白川的耳朵里。
这下大事不妙。
“夫人......”墨离轻声唤道，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。
白川摇摇头，眼中满是愤怒和失望，“侯爷，你可真是好本事啊。出征涯城这么大的事，你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，就擅自决定了？”
“我堂堂三军总都督，还不能擅自决定这种小事？”墨离嘴硬，不作轻松，半开玩笑。
“是啊，统帅大人，何必要向后宅的夫人请示？”白川说话间情绪涌上来，化作两行泪，她紧紧咬着下唇，声音都在发抖。
墨离心中一紧，方才手里的东西，连忙上前，拇指轻抚白川唇瓣，“松开，松开，乖，夫人别咬了，都咬血了，是我错了好不好？好不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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