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西下，所有人都在，堂屋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之前已经哭过一场，闹过一场，这里是一片狂风暴雨之后的宁静废墟。
墨离端坐主位，胸口还在剧烈起伏，紧握着的拳头上，关节红肿还带着血渍。再瞧墨冲，鼻青脸肿，汗水混着鲜血粘在脸上，此时已经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，跪坐在堂屋中央，被柳月容护在怀中。
墨玉跪在王娇儿身前，都还没来得及换下男装，哭红了眼睛，流干了眼泪，一缕缕碎发贴在额前，更加惹人生怜。
白川扶着墨老夫人走进堂屋，所有人不约而同看过来。
“是你！”
柳月容咬碎了牙齿，像要给白川生吞活剥了一般，是墨老夫人挡在前头，她才收敛起目光。
墨离回神，赶紧起身迎向墨老夫人。
“祖母，你才恢复一点，就不要掺和这件事情了。”墨离恶狠狠瞪一眼白川，“你怎么一醒过来就惹事？给祖母带过来做什么？还嫌不够乱？”
白川不敢回嘴，墨老夫人却是银莲花拐杖轻轻点地，警示墨离。
“怎么？刚刚还没吵够闹够？可让我先坐下？”
“是。”
墨离不敢冒犯，赶紧和白川一同扶着墨老夫人坐在主位。
“我好不容易从混沌中清醒过来……”墨老夫人沉沉叹口气，先是看向白川，“却见你们闹出这样大的事情。”
“祖母，”墨玉跪着挪到墨老夫人跟前，“祖母，是玉儿的错，不关他人的事情。”
“怎么是你的错……”
王娇儿话说到一半，被柳月容狠狠瞪了回去。
“这里轮得到你一个三房的讲话？”柳月容从鼻子里喷出怒气，“若不是你家墨玉如此胆大妄为，怎么会惹出这种天塌的事情来？还连累我的冲儿……”
“那也是……那也是听了小人的蛊惑，”王娇儿拼命摇着扇子，恶狠狠瞪向白川，“若不是有人在旁的出这种歪主意，我院子里头如此听话懂事的三姑娘怎会……”
“都住嘴！”墨离一声恫吓，所有人不敢再出声，“祖母在这里，各位长辈就不要再做无谓的争执了。
堂屋恢复安静，墨老夫人目光投向还在瑟瑟发抖的墨玉。
“考怎么样？”
“什么？”
墨玉以为自已听错了，轻轻抬头，看向墨老夫人。
“这三天辛苦了。”
“祖母你这……”墨玉还未开口，墨离先耐不住了，“这是何意？”
“我跟你说话了吗？”
墨老夫人看也不看墨离一眼，墨离不敢再吱声。
“玉儿，你大胆讲，不用怕。”
“我……我觉得我有机会高中。”
墨玉此话一出，侯府的人都是轻呼一声。
“那……那就没有退路了啊……”柳月容先崩不住了，“不如……若是高中，就换回来，让冲儿去面圣，神不知鬼不觉，这件事情就这么瞒过去了？”
“混账！”墨老夫人低吼，“那不就真成了代考？你和你儿子的命还要不要了？”
“我……”
柳月容紧抿嘴唇，再无话可说。
“就不必争论了，”方素锦还是老样子，不紧不慢，最后说话，“老夫人既然这么问墨玉，肯定已经想好要怎么决断了，我们且听老夫人的。”
“祖母……”墨玉目光闪闪看着墨老夫人，忐忑着，却又是心怀期待，“无论你打算如何处置我，我都愿意承受，这条路，是我自已选的……”
“玉儿，那你可愿意同祖母讲实话？”
“愿意。祖母想问什么？”
“我想问，你为何非是要参加御考不可？”
“不想听我小娘摆布，嫁做人妇，我想……想入朝做官。”
“入朝做官又如何？是不甘自已满腹才华被埋没？还是为了证明自已光耀门楣？”
“是，但不全是。”墨玉说到这里，偷偷看了一眼墨离，“我想要为……为家族分忧……”
“墨家有什么忧愁，是需要你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来分担的？”
“滇国与大宁，关系微妙，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和亲或是贸易来勉强维系表面上的和平，即便如此，仍是边疆不稳，战事不断……大哥是三军总都督，对这个该是最清楚不过的，”墨玉顿了顿，理清思绪，“从前的父亲，如今的大哥，还有滇国千千万万将士们，每次出征，告别家人，一别或许就是永别……我苦读十余载，就是想贡献自已的微薄之力，减少纷争……保卫滇国，保卫花城……让无谓的牺牲再少一点，甚至是完全……消失…… ”
墨老夫人没有立刻说话，而是看一眼墨离。
墨离凝神，双目微红，看着墨玉，一时间思绪万千。
“好，”墨老夫人冲白川使了个眼色，白川上前扶起墨玉，“事已至此，破釜沉舟，只朝前看，莫要回头。”
“祖母……”
墨玉一直强忍着的眼泪，此刻终于溃堤。
“大难临头，我们侯府是第一回吗？”墨老夫人扭头看向墨离，墨离心领神会，怅然垂目，“怕什么！只要一家人拧成一股，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。对不对？”
墨冲虽是浑身疼痛难忍，却也甩开柳月容，走到墨玉身边。
“是，二哥哥我既然决定帮你，就绝不会后悔。”
“侯府啊……”墨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，目光扫向柳月容、方素锦和王娇儿，“无论你是真的心疼孩子们，或只是为了一已私心，不想受到牵连，都好，眼下只有一个选择，就是团结一心。”
柳月容瞳仁微颤，瞥一眼王娇儿。
王娇儿又用扇子挡住口鼻，只剩轻叹一声。
方素锦垂目沉思，心绪万千。
“既然祖母都这样说了，”墨离走到墨玉和墨冲跟前，“这件事，我奉陪到底。”
“大哥……”
“墨玉，墨冲，我跟你们的账，以后再算……此番危机，只要大哥还在，定挡在你们身前。不管朝廷还是皇家，要动我的弟弟和妹妹，就先从我墨离的尸体上踏过去……”
墨玉和墨冲双双跪倒在墨离身前，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“这段时间，一切行动听我安排，”墨离看向众人，“侯府如常，不要生出半点事端，严格管教下人，切不可让此事透露半点风声……且等放榜，若是墨玉真的高中……我们所有人，定要拼尽全力，保她平安无事。
墨舒和墨青对了个眼色，挨着墨玉跪下，看向墨离。
“长兄如父，我们都听大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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