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要护着女儿，姜暮烟的身体几乎贴在他的身上。顾驿之一边感叹于她做母亲的细心，一边心满意足他们之间没有间隙的距离。
夕阳西沉，乡间小路上一家三口温馨的氛围，俨然一幅幸福美满的画卷。
顾驿之没有把车骑回家，而来到了一片河滩之上。
“来这里做什么？”姜暮烟话问得嗔怪，但是眼里却流淌着欣喜之色。
她望着这满目繁花的景致，雀跃地跳下自行车，把云宝从车上抱了下来。
深冬季节，整个河滩开满了灿烂的粘人草的小白花，铺天盖地一路延伸到对岸。
小姑娘看到河滩上一丛丛一簇簇的可爱花朵，就迫不及待地追着蜜蜂跑了。
顾驿之没有回答她的话，而是指着河边的一处大石头，“看，那里，你以前常常坐在那个石头上读书。”
姜暮烟的眸光闪了闪，轻轻笑着侧头，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顾驿之深深地看她，笑得别有深意，“我也经常在对岸的竹林里读书。”
“骗人，你哪里需要在竹林里读书。”姜暮烟的笑容里流淌着小女人的娇嗔。
顾驿之耐人寻味地看着她也不反驳。他采了一朵紫色的小花，插在姜暮烟的头上。
姜暮烟在姜家没有自已的房间，周末偶尔回去也是跟姜晓敏挤一起凑合两个晚上，家里书房是父亲的，客厅是何雪丽的，没有安静的空间，才到河滩上读书。
后来，她和姜晓敏都长大了，两个人越来越合不来，她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。
故地重游，往事扑面而来。再往下走一段路，那里有一个尼姑庵，那个地方埋葬着她一整个青春，和她没有跟任何人宣之于口的秘密。
这么多年，她被人潮汹涌裹挟着往前走，走得太急，都快忘了她当初坐在那里读书的初衷。
生活艰难，她在人海中沉浮太久，最初的理想如今已是面目全非。
她闻着花香，思绪千回百转，心里更是五味杂陈，神色难免落寞了几分。
然而，伤感的情丝还来不及拉长，姜暮烟一转头就看到了那个飞入花丛中的小姑娘，脸上的神采瞬间被点亮。
过去所有的颠沛流离，似乎都有了最灿烂的理由，她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。
顾驿之看着她脸色一会儿心雾蒙蒙，一会儿又风和日丽，心下了然她多半是触景伤情，因为半途而废的学业生出许多遗憾。
顾驿之开口给出建议，“暮烟，你可以回学校继续完成你的学业。我会支持你。”
他逆着光站在那里，整个人的轮廓都带着模糊飘渺的光晕，连带声音里也镶了层普渡众生的光。
姜暮烟看得恍惚。知道他想帮她完成梦想，她心里感激眼角滚烫。
沉默半晌，她终于找回自已的声音，“顾驿之，……我回不去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他不理解，眉头皱起。
姜暮烟不想辜负他一番好意，但是她有自已想要走的路。
看着他鼓励的目光，她有点忐忑，把要说的词在心里组了又组，以攻击力最温和的方式说了出来，“心无旁骛的人，才有可能倾心读书。我现在有孩子需要抚养，还有进行了一半的事业，如果后退，会浪费很多人这么多年的心血。”
“你和孩子我会养，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帮你解决……”顾驿之以为，以前她单枪匹马闯荡江湖是无可奈何，现在他回来了，她完全可以卸下刀枪归隐山林，过简单轻松的日子。
绝大部分的女子的指望也不过如此。
姜暮烟知道，他不理解她的江湖，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，直截了当说出自已的打算，“我想要靠自已，因为习惯了。”
她看了顾驿之一眼，在他的眼底读出了许多不解，决定把不堪的往事扒拉到他眼前晒一晒，“你知道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像菟丝花一样依赖别人而活，那种日子很苦。你走了以后的这四年，所有的人都觉得我过得很难，但是你不知道，这是我这一辈子，过得最肆意的时光。”
顾驿之知道她小时候很沉默，但是不知道那沉默里陈酿的苦，比颠沛流离的滋味还浓。蓦地心里滋生了如墨一般化不开的心疼。
姜暮烟渺渺地望着前方，深深地叹出一口气，像决绝，也像要了断，“顾驿之，我知道你很好，你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，你想要对我和孩子负责。但是我们两生活环境不一样，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，你理解不了我，我知道…”
顾驿之听到她把门不当户不对都说出来了，心里一紧，意识到即将山雨欲来，有大事要发生。
他心里暗叫不好，除了担忧还有怨愤，怒气压抑不住莫名又激起一股孤勇，他是一个理智的人，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，悻悻地单刀直入，“那你告诉我什么叫门当户对？”
既然要摊开讲，索性快刀斩乱麻，干脆利索点，反正该来的迟早要来。
“就像，就像……”她本来想说就像你跟姜晓敏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她摘了一朵粘人草的小白花，坐在了旁边的草地上。顾驿之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。
姜暮烟深吸了一口气，一鼓作气，“你是官我是商，你的工作大概也不允许家属是个体户，还有……还有我不想重新回到依附别人的生活里去了。我们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说不下去了，离婚这两个字轻易说不出口，她的脑袋迅速运转想找到一个更加委婉的说辞。
然而顾驿之并没有给她措辞的机会，毫无预兆地丢出炸弹，“你不用依附我，我没有说你一定要指着我过日子，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说军人的妻子不可以经商。如果有这种限制，我也可以退伍……”
“你不可以退伍！”姜暮烟被炸得瞳孔地震，一脸不可置信。
“为什么？”顾驿之转头盯着她眼底喷火，步步紧逼。
“因为，因为…”姜暮烟没有回避他的眼神，被看得快要哭了，她没想到会逼得他生出这种念想，哽咽着开口，“你有很重要的使命，那也是你用命换来的事业。你的未来是翱翔的雄鹰，而我不过是屋檐下的雨燕，你何必呢？”
顾驿之看着她惊慌无措的表情，知道姜暮烟其实比谁都心软，昧着良心曲解她的意思，“你为了离开我，故意把自已贬低成雨燕。你就这么讨厌我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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