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水流，泪水流，流进灵台刻心头。屈指捻夙仇。
天悠悠，地悠悠，地有穷时恨未休。利刃待穿喉。
是个人就会犯错，但不是所有的错都能换来原谅，总有些人是没有办法原谅的；
都说事情过去了就算了，不必再多想，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过得去，总有些事是永远都过不去的；
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，但不是所有的仇恨都能放得下，总有些仇恨深重到了无法化解的地步。
将心比心的想，李承乾不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，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能够原谅李世民今天的所作所为，更不知道如何能够让他们坦然地接受现实，把这杀父灭门的大仇忘掉。
明知道他们的心里早已种下了仇恨的种子，又岂能眼瞅着种子生根发芽，任由它成长起来？
李承乾猜测李世民心里一定是想要斩草除根的，只不过碍于李渊的面子才不得不决定给他们各留一子。
李承乾暗叹这面子给得真多余，你连他的宝贝儿子都杀俩了，给留下个孙子就算仁慈了吗？就是全留下也逃不过杀兄弑弟的恶名。
既然选择了做恶人，那就做到底，何苦折腾来折腾去，到最后折腾个里子面子都不够？
李承乾必须给李世民提这个醒，可他又不能直接跑出去参与老爹的谈话，于是他暴吼一嗓子：“是谁伤了我阿娘？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！”
正拉着丽质哄的长孙氏抬头见李承乾紧紧地攥着两个拳头，小脸憋得紫红，眼睛瞪得向外凸起，呲牙咧嘴的样子很是狰狞，便舒展眉心，柔声细语地笑着对他说道：“阿娘没事，承乾不必如此愤怒。”
“伤人父母，焉能不怒？”李承乾故意大声地说道：“杀身之仇，或可相忘，父母之仇，永世不忘！”
一帘之隔，李承乾的话清晰无误地钻进了李世民的耳朵，李世民不由得眉头微皱。
这孩子说得对，我今天留他们一命，他年他们未必感念我的不杀之恩，却一定能记住我是他们的杀父仇人。
长孙氏浅浅地一笑，抬手抚摸着李丽质的头发，看着李承乾说道：“你这么小纵然愤怒又能如何？想要为阿娘报仇，你就要好好长大，学成本事，知道吗？”
“嗯。”李承乾重重地点了一下头，非常认真地说道：“我会忍！无论忍多久，只要有机会我定要替阿娘讨回公道。但有一口气在，伤我爷娘者，早早晚晚必将其庭犁穴扫！”
掷地有声的话语说得李世民心头一凛，李承乾知道早晚都要为父母报仇，他们不知道为父母报仇么？看来斩草不除根，早晚都是祸害。
李承乾的话，李世民能听到，尉迟恭也能听到，他暗暗地在心里赞许了一声，这娃娃通透，这个醒提得好。
“殿下。”尉迟恭粗声大嗓地追问了一句：“当真要给他们一人留下一子吗？”
李世民下了命令，他就应该直接去执行，他不动地方却追问了一句这命令是不是真的，这就是他对这个命令有异议，他不愿意去执行的意思。
李世民故意装糊涂，假意问了句：“依你之见呢？”
“我没什么意见，我只是觉得若是依陛下的意见，合该全都留下，若是不依陛下的意见，留之何益？”
尉迟恭说他没什么意见，然后接着就说出了他的意见，你要是听你爹的话，你干脆就一个也别杀，送人情送个整的，都留下得了；
你要是不听你爹的话，你还留一个干嘛？杀一个也是忤逆一回，杀十个还是忤逆一回，你给留下一个，他就能夸你孝顺吗？
李世民不悦地撇了撇嘴，气呼呼地白了尉迟恭一眼，这要是房玄龄绝对会给自已铺平垫稳，让自已顺着台阶走下来，这个黑铁匠倒好，把话说这么直，让人下不来台，也不考虑别人会不会尴尬。
“唉！”李世民使劲地叹了一口气，指望尉迟恭会说话，的确是自已想多了，于是他开始自圆自话。
“父皇年迈，遇此突变，定然伤了神智，固然有疼爱子孙之情，情字又怎能凌驾于法字之上？”
李世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，满脸痛苦的表情：“阿爷心有不忍，我又何尝忍心？奈何法理当前，容不得半点私情。”
看李世民跟轰苍蝇似的摆手，尉迟恭拱着手、撅个屁股又问了句：“殿下，到底是杀还是不杀，是全杀还是留一个？”
李世民让他气得眼睛都瞪直了，在他跟前演戏真是瞎子点灯——白费蜡了，妥妥的聋子听戏——多余。
无奈之下，李世民只好把话说得清清楚楚：“尽斩，一个不留。”
“是。”尉迟恭躬身一揖，向后退了三步，然后转身离去。
李世民起身走进内室，见三个孩子都围在长孙氏的身边，他笑吟吟地走了过去。
三个孩子乖乖地闪向旁边，李世民刚要张嘴询问长孙氏的伤势如何，长孙氏先开口说道：“带他们下去歇着吧，承乾摔得不轻，要好好休养几天才是。”
李世民抚摸着李承乾的头，笑着问道：“你是被门砸倒的吗？”
“当然是！”李泰抢着吼道：“我亲眼看到的。”
李承乾看了李泰一眼，说自已是被门砸晕的，那也得身上有伤才行，能砸晕人，至少得有点青紫的淤血吧？
李承乾又不想诬陷谁，没必要硬说自已是被门砸晕的，可是说自已是被吓晕的也不妥当。
一来被吓得晕死也太逊了些，二来给父亲留下一个自已胆小不成大事的印象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于是他转过头来，浅浅地一笑，稚声稚气地回答道：“儿不是被砸倒的，是跑得太快了些，门板带风向儿扑来，儿就向后挺了挺身，不料脚下一滑就把自已给摔睡着了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李世民被他逗得大笑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肩膀，嘱咐道：“你阿娘要养伤，你也下去好生养着，照看好弟弟妹妹，不要随便过来打扰，知道吗？”
“知道，那儿先行告退了。”李承乾带着弟弟妹妹先给李世民行了个礼，又给长孙氏行了个礼，然后恋恋不舍地走了。
李世民跟长孙氏也没说上几句话，今天事情实在是太多，他急匆匆地进宫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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