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也想去看看。
想到什么，他翻了翻自已的衣服口袋，只是不巧，里面只有5毛钱和2斤粮票。
江晚舟看出了他的局促不安，从包里拿出10块钱、10斤粮票和1斤糖票递给他，“我带了的～”
齐衡感激的看了她一眼。
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村子，虽然一路上遇到几个人，但是因着没人认识他俩，打量他们几下便又各忙各的。
齐衡凭着记忆到了二婆婆家。
此时院门虚掩着，因着才10点多，大部分人都在地里劳作，院子里只坐着个老奶奶。
江晚舟透过院门往里瞧了瞧，“齐衡，院子里缝衣服的老奶奶是不是你二婆婆？”
齐衡点了点头，十年没见，二婆婆老了更多，此时佝偻着身子，费力的将衣服拿的老远，只为看清针脚。
他轻轻的敲了敲院门，“二婆婆，我是齐衡，我来看你了。”
院子里的老人明显一愣，然后转头看向院门。
她在思考齐衡是谁，想了许久，这才记起来。
这是喻老三家的外孙子齐衡，只是好多年都没回来过了。
“小衡啊，你的头怎么啦？快进来坐，你妈没跟着回来呀？”
说完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晚舟，然后看向齐衡，“这是你媳妇？长得真俊！”
齐衡瞬间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，“不是，这是我朋友，因着我头受了伤，刚包扎好，她不放心就一起了，她是个好心肠的女同志！”
江晚舟朝着二婆婆打了声招呼，二婆婆笑着看向她，“好同志！确实是好同志！你们快过来坐！”
说完，二婆婆赶忙从堂屋里拿出两根木板凳，热情的让他们坐下。
然后又从厨房里面拿出两个煮熟的红薯，递给他俩，“快吃，刚煮熟，这红薯，甜着呢！”
江晚舟见齐衡接过了红薯，便也跟着接了过去。
虽然她一点都不饿。
二婆婆刚坐下，齐衡这时候将江晚舟给他的钱票拿出来，加上自已身上的，一股脑全塞给了她。
“二婆婆，你是个好人，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来看过您，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。”
二婆婆看着自已怀里的大团结和粮票糖票，连连拒绝。
“你们年轻人正是需要用钱的地方，我一个老婆子，哪里需要这些。”
推拉许久，老人这才收下。
齐衡和二婆婆寒暄一番后，江晚舟怕时间耽搁太久，一会二婆婆家里的人都回来了，很多事情不好问。
于是顺着齐衡说他小时候的话题，问到了齐衡的母亲。
“二婆婆，齐衡的妈妈，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呀？”
这话问出口的时候，齐衡不解的看过来。
二婆婆也没想到江晚舟会问喻冬梅的事情，有一瞬间的失神，然后便是叹了一口气。
“冬梅啊，也是个可怜的。”
苍老的声音慢慢的讲起了喻冬梅的过去。
“冬梅出生的那天，喻老三见是个女娃子，一气之下，差点将她淹死在村口的河里，只是我刚好经过村口那桥，听到小孩子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，起了怜悯的心。
我就劝喻老三，以后生了儿子，总要有个姐姐照顾他，以后还能嫁人拿一笔彩礼，这才将冬梅救了下来。
喻老三不情不愿的留下冬梅，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得很，冬梅妈也没奶，还是我偷偷拿点米汤过去喂，这才一点点长大。
后来冬梅有了弟弟，日子就更不好过了，小小年纪就要做饭洗衣服照顾弟弟，弟弟哭了喻老三也打她，弟弟没事喻老三也打她。
再大一些，她便开始下地干农活了，挣得公分跟个成年男子一样多，只是我经常看到她肩膀上的血淋淋的…”
讲到这里，二婆婆眼里闪过一些不忍。
江晚舟虽然猜到会是这样，但是真的听到这样的悲惨过去，心里还是非常震惊的。
她转头看向齐衡，只见他面无表情，但是整个人的气压很低很低。
二婆婆又继续讲了很久，久到语气里带着无奈与痛苦。
“我想着她要是嫁人就好了，遇到一个疼她的男人，后面的日子就好过了。
哪知道，她男人也老打他，最初她被打了也会躲回娘家。
日子久了，喻老三不乐意了，嫁出去的女儿还回来白吃白喝，于是便不再让她回娘家。
那时候我儿子刚娶了媳妇生了孩子，我的身体也逐渐走下坡路，哎，不然还能帮帮她。”
二婆婆自已也不清楚，当初救下冬梅，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。
缝衣服的手此时有些颤抖。
江晚舟转头看向齐衡，没再说话。
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，能不能承受。
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，只是偶尔一两声鸟叫声。
齐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。
从小到大，他对他的母亲都有一种恨意，也带着一种恨过后的对母爱的妄想。
孩子对于母亲的依恋，受害者对于施暴者的仇恨，就这样交织在他过去二十余年的人生里。
他从没想过，去了解她的童年。
是啊，她这么一个虚伪又残忍的人，童年又是什么样子呢。
在这一个莫名其妙的上午，依靠着江晚舟和二婆婆的交流，就这么构建出了他母亲的童年。
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她的过去。
在那些斑驳的光影里，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女孩，她被父母鄙夷，在家中被弟弟排挤，她挨打，甚至于做过于沉重的农活而导致肩膀上全都是血。
她沉默，可沉默过后依旧是一样的明天。
她在地里狂奔，一边尖叫一边流泪。
她那极度受伤的心最终掉在了身后。
而往后的人生里，她再也没有在那片地里找到她的心。
她的男人甚至她的儿子，都没能给她补上她缺失的心。
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，她只是一个血缘里诞生的被疯狂嫌弃的怪物，她继承的不是幸福，不是快乐。
她继承了在故乡的土地上，那源于家庭当中的根深蒂固的仇恨与敌意。
又在同样不幸的婚姻里面。
承受那么大的痛苦来诞生新生命，然后又在新生命的身上造就同样的痛苦。
而他。
一出生，就好像背负了某种生而有之的亏欠。
她的母亲，有一种古怪的怨气与索取，将从过去的现在的一切苦难与痛苦，全都一股脑倾泻在自已的孩子身上。
母与子。
真可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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