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8月8日的北京像个蒸笼。我蹲在快递仓库的角落里分拣包裹，汗水顺着眉骨滴在纸箱上，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。下午三点西十分，工友小王突然冲进来大喊："夏寒！陈主任找你！"
起身时我的右手无名指被纸箱边缘划开一道口子。血珠渗出来的瞬间，仓库角落那台老电视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——奥运会开幕式开始了。荧光屏上，两千零八面缶正在发出撼动世界的声响。
陈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，身后是"平安奥运"的红色横幅。他递给我一张纸巾："你外婆去世了。现在你姨妈在楼下等着。"我盯着纸巾上渐渐晕开的血迹，听见他接着说："当然，现在回去也没什么实际意义，你自己考虑。"
我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。手指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，这疼痛莫名让我想起十岁那年——我不小心打碎了外婆最爱的搪瓷杯，她抄起门后的竹条抽在我小腿上。"你爸妈每个月寄的那点钱，连个杯子都赔不起！"竹条撕裂空气的呼啸声，和此刻电视里《北京欢迎你》的旋律诡异地重叠在一起。
仓库外突然传来烟花升空的尖啸。我踉跄着往外走，奥运烟花正在暮色中绽放出巨大的五环。真奇怪，明明应该是喜庆的时刻，我的眼前却不断闪现外婆那张永远阴沉的脸——蜡黄的皮肤耷拉着，嘴角向下撇出两道深刻的法令纹，像用刀刻上去的"八"字。
北京西站的人流比往常更加拥挤。姨妈塞给我一张硬座车票："现在票难买，你将就一下。"她的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，身上还穿着超市的工装，胸口"万家乐"的logo被汗水浸得变了形。
K817次列车散发着复杂的味道：泡面、汗臭、劣质香水，还有不知从哪个包裹里漏出的咸鱼腥气。我的座位靠窗，对面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，他正用黄板牙啃着一根黄瓜，"咔嚓"一声脆响让我的胃部猛地抽搐——
十二岁暑假，我偷摘了外婆菜地里第一根成熟的黄瓜。她举着竹条追了我整整三块田地，最后那根沾着泥土的黄瓜被她夺回去，扔进了猪食槽。我蹲在猪圈旁，看着那只花斑母猪把黄瓜嚼得汁水西溅，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首叫。
"成都方向的旅客请注意..."广播声把我拉回现实。列车缓缓启动，窗外的霓虹灯在夜色中拉出长长的光痕。当火车钻进第一个隧道时，车窗变成了一面模糊的镜子。我望着里面那张扭曲变形的脸——二十七岁的张夏寒，眼睛下方挂着两轮青黑，嘴角不知何时也学会了像外婆那样向下撇。
我突然很想打开车窗跳下去。但随即又意识到，就算我消失了，恐怕也要等到下次发工资时才会被人发现缺勤。这个念头让喉咙泛起酸苦的味道，像小时候喝过的那些没有加糖的汤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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