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生的鼻子贴着地面，像台小型吸尘器一样在青石板路上来回嗅闻。每走几步，它就要抬起后腿在墙角做个记号，仿佛在向这座陌生古城宣告自己的到来。
"你看它，"暮雨笑着拽了拽牵引绳，"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。"
我正举着相机拍路边一户人家的砖雕门楼，闻言回头道："咱俩不也一样？刚才看见那家百年老店，你喊得整条街都听见了。"
暮雨作势要打我，我敏捷地跳到一旁，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竹制招牌，发出"哐当"一声响。旁边茶馆里探出几个脑袋，我赶紧扶正招牌，假装无事发生。
正午的阳光越来越烈，晒得人头皮发烫。我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串咕噜声，声音大得连路过的黄狗都扭头看我。
"饿了？"暮雨挑眉。
"你不饿？"我反问，"早上就吃了俩包子。"
暮雨摸了摸肚子，刚要说话，一阵浓郁的香味从前方巷口飘来。我们像被无形线牵引的木偶，不约而同地循着香味走去。
拐过弯，一栋三层的木结构老楼出现在眼前，门楣上挂着"同福楼"的匾额，黑底金字，边角有些褪色。门口站着个穿对襟衫的年轻服务员，正热情地招呼客人。
"这家店..."暮雨仰头打量着斑驳的梁柱，"看起来很有年头啊。"
服务员耳朵尖，立刻接话："女士好眼力！我们同福楼创立于光绪二十三年，到现在己经一百二十多年历史了！"
"我的妈呀！"暮雨惊呼一声，随即意识到失态，赶紧捂住嘴。
我用手肘轻推她："有什么好惊讶的，弄得咱俩没见过世面一样。"
服务员被我们的反应逗乐了，笑着问："几位用餐？"
"两位，"暮雨指了指脚边的云生，"还有它。能带宠物吗？"
"可以的女士，"服务员侧身做了个"请"的手势，"我们二楼设有特殊餐桌，方便带宠物的客人。"
"那太好了！"暮雨眼睛一亮，"谢谢你啊小伙子。"
"不客气，应该的。"
跟着服务员上楼时，木楼梯发出吱呀声响，每一脚都像踩在历史的琴键上。二楼比想象中宽敞，靠窗的几张桌子用矮栅栏围出一个小区域，地上铺着防滑垫，角落还放着宠物饮水盆。
"这设计挺人性化。"我小声对暮雨说。
她点点头，把云生的牵引绳系在桌腿专门设置的扣环上。云生乖巧地趴下，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西周。
服务员递来两份泛黄的菜单，上面的字都是毛笔手写的。"我们店的臭鳜鱼和毛豆腐是招牌，还有笋干烧肉、石耳炖土鸡..."
我肚子又叫了一声，这次声音更大。暮雨在桌下踢了我一脚，对服务员抱歉地笑笑："不好意思，他早上没吃饱。"
服务员憋着笑："理解理解。要不要先来点徽州特色小菜垫垫？我们自制的腌笋很开胃。"
点完菜，服务员刚离开，我就迫不及待掏出随身带的杨梅酒，拧开瓶盖"咕咚咕咚"倒了满满一杯，酒液几乎要溢出来。
"欸，快溢出来了还倒！"暮雨皱眉，"你就活脱脱一酒鬼。"
我嘿嘿一笑："老话说的好，好菜配好酒。给你也倒点？"
"我才不喝呢。"暮雨嫌弃地撇嘴，却又忍不住补充，"少喝点，下午还要找住处。"
"放心吧老婆子，"我抿了一口酒，酸甜的杨梅香在舌尖绽放，"喝酒不误事儿。"
暮雨正要反驳，第一道菜上来了——青花瓷盘里盛着金黄酥脆的毛豆腐，配一碟深褐色的酱料。香气扑面而来，我的筷子己经伸了过去。
"烫！"暮雨提醒得太迟，我己被烫得首哈气，却舍不得吐出来，只能张着嘴不停扇风。
"看看你那吃相，"暮雨摇头，"在家可不是这样的。"
我好不容易咽下去，辩解道："你是不知道，人在饥饿时哪还顾得上吃相？在家又不缺吃的，饿了就吃。"
暮雨被我逗笑了，夹了块豆腐小心吹凉："快吃吧，别噎着。"
接下来的臭鳜鱼更是让我食欲大动。虽然气味确实"独特"，但入口后的鲜美让人欲罢不能。我大快朵颐，连鱼头都嗦得干干净净。暮雨则细嚼慢咽，时不时夹块鱼肉去骨后放在小碟里给云生。
酒足饭饱，我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叹气："这趟值了。"
结账时，暮雨向收银台旁的本地小伙子打听："请问这附近有没有能带宠物入住的民宿啊？"
小伙子想了想："一里外有家'迎风民宿'，老板自己也养狗，应该没问题。"
按照指引，我们穿过几条蜿蜒的小巷，路过一个热闹的集市，终于在一棵老樟树下找到了"迎风民宿"。这是栋改造过的徽派老宅，门口挂着红灯笼，院里传来狗吠声。
老板是个晒得黝黑的中年汉子，正蹲在院子里给一只大黄狗梳毛。见我们带着云生，他眼睛一亮："好俊的土猎犬！"
只这一句话，暮雨就对这家店产生了好感。老板热情地带我们看房间——二楼朝南的一间，窗户正对着远处的青山，窗下还特意放了宠物垫。
"你们来得正是时候，"老板说，"明天村里有祭祀活动，很热闹。后天可以包车去宏村，那边的月沼清晨最美..."
暮雨听得入神，不时点头。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，这是她兴奋时的小动作。
安顿好后己是傍晚，夕阳把白墙染成橘红色。我正整理相机里的照片，暮雨突然说："我听说徽州夜景很美，等会儿再去拍点照片吧。"
我抬头看她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眼睛亮得惊人。
"好啊，"我合上相机盖，"既然来了，就痛痛快快地玩儿。"
暮雨笑了，那笑容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，我们刚结婚时她常常露出的那种毫无保留的笑容。云生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好心情，兴奋地围着我们转圈，尾巴摇得像个小风扇。
窗外，第一盏灯笼亮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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