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，弹出心若发来的消息提醒。我划开锁屏，一连串照片跳出来——冰岛黑沙滩的玄武岩柱、冒着热气的蓝湖、心若裹着厚羽绒服在冰川前比剪刀手的笑脸。照片下方附着一行字："爸妈，今天去了冰川徒步，太壮观了！"
"就发几张照片，连电话都不打一个。"我把手机扔在床上，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，"这孩子，玩得连老爸老妈都忘了。"
暮雨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，闻言放下木梳，捡起手机仔细翻看着每张照片。梳妆台的灯光映着她嘴角的微笑："你管她的？只要她平平安安的，做什么我都支持她。"
我凑过去看最后一张照片，心若站在某个彩色屋顶的小镇，背景是连绵的雪山。"这丫头，也不说这是哪儿。"
"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。"暮雨轻戳我额头，把手机塞回我手里，"走吧，不是说要看夜景吗？再晚街上人就多了。"
夜色中的徽州与白天截然不同。红灯笼的光晕染在青石板路上，像是给古城披上了一层薄纱。古老的马头墙在月光下勾勒出柔和的轮廓，飞檐翘角在夜色中显得更加灵动。我们沿着小河漫步，水面上倒映着两岸的灯火，像撒了一河碎金。偶尔有游船划过，搅碎一池光影。
"真美啊。"暮雨轻声感叹，靠在一座古亭的门框边。她的侧脸在灯笼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，眼角细密的纹路像是岁月精心雕刻的作品。亭柱上的漆己经斑驳，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木头，与暮雨眼角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。
我举起相机，透过取景框凝视她。微风拂过，撩起她鬓角几缕银丝，在暗夜中闪闪发亮。按下快门的瞬间，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——镜头里的暮雨依然美丽，但己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了。
"再好的时光也经不起岁月的蹉跎。"我脱口而出。
暮雨转过头，灯笼的光在她眼睛里跳动："突然感慨什么？"
"没什么，就是...想起你年轻时的样子。"
她走到我面前，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："喂，想什么呢？"手掌拍在我肩膀上，力道不轻不重，恰如这二十多年来每一次将我拉回现实的触碰。
"没有，只是一些回忆。"我握住她的手，粗糙的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。
"回忆？什么回忆啊？"
我凝视着她依然明亮的眼睛，突然觉得喉咙发紧："你年轻时就像一朵美丽鲜花，在我内心绽放。"顿了顿，"现在亦是如此。"
暮雨愣住了，灯光下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脸颊泛起红晕，一首蔓延到耳根。她慌乱地别过脸去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："你...你这话怎么以前不说呢？"
"现在我们年过半百了，"我轻声说，夜风把声音吹得有些飘，"现在不说，以后没机会，那不是太遗憾了。"
"胡说什么呢！"暮雨突然提高音量，引来不远处几个游客的侧目。她拽着我胳膊往前疾走几步，压低声音道："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，听见没有？"
"嗯嗯，不说了。"我笑着应和，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。
暮雨松开我的胳膊，沉默地走了一段。河对岸有人在唱黄梅戏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夏日极寒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咿咿呀呀的唱腔在水面上飘荡。她突然轻声唤道："回去吧，夏寒。"
我心头一震。"夏寒"——这个她恋爱时常叫的名字，婚后渐渐被"喂"、"哎"取代，近十年更是被"老头子"所替代。此刻从她口中听到，恍如隔世。
"好。"我牵起她的手，十指相扣，就像二十多年前我们第一次约会时那样。
回民宿的路上，暮雨的手一首乖乖待在我掌心，温顺得像只归巢的鸟儿。路过一家还亮着灯的文玩店，她突然停下："等等。"
橱窗里摆着几个精致的木雕梳子。暮雨指着其中一个雕着并蒂莲的："你看，像不像我们结婚时我陪嫁的那把？"
"你那把后来不是断了几根齿吗？"
"是啊，"暮雨语气突然轻快起来，"当时你非要帮我梳头，结果扯到我打结的头发，一使劲就..."
"你就追着我打了半个院子！"我接上她的话，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。
笑声中，时光仿佛倒流。我忽然觉得，也许岁月带走了我们年轻的容颜，但有些东西从未改变。
推开民宿房门时，云生立刻扑了过来，湿漉漉的鼻子在我手心蹭来蹭去，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。它围着我们转圈，尾巴摇得像个小风扇。
"饿坏了吧？"我蹲下来挠它下巴，从背包里掏出带回来的狗粮。云生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在餐厅的吃相，不禁失笑。
暮雨坐在床边翻看相机里的照片，突然说："明天我想去看花。"
"花？"我正给云生倒水，"什么花？"
"我听说徽州有个地方，家家户户种花卖花。"她眼睛亮晶晶的，"刚才路过那家文玩店，老板娘提了一句。"
我立刻下楼找到民宿老板。他正在院子里抽烟，听我问起，咧嘴一笑："你说的大概是歙县的卖花渔村吧？那里确实漂亮，这个季节梅花应该开了。"
"离这远吗？"
"开车一个多小时。"他递给我一张名片，"需要包车的话，这师傅靠谱。"
回到房间，暮雨己经洗漱完毕，靠在床头继续翻看心若发来的照片。我告诉她打听来的消息："明天一早出发去卖花渔村，听说那里的梅花很有名。"
暮雨惊喜地抬头："真的？"那神情让我想起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，我偷偷买回她念叨许久的绣花鞋时的样子。
"当然，"我掀开被子躺下，"老板娘说现在正是花期。"
暮雨关掉床头灯，黑暗中她的声音格外清晰："夏寒，谢谢你。"
"谢什么？"
"谢谢你...带我来这里。"
我侧身面对她，虽然看不清面容，但能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。"该谢谢你才对，"我轻声说，"谢谢你愿意跟我这个'老头子'出来疯。"
暮雨在黑暗中轻笑，一只手摸索着找到我的，紧紧握了一下。
窗外，徽州的月光静静洒在古老的瓦片上。云生在床尾发出轻微的鼾声。我闭上眼睛，脑海里浮现出明天漫山遍野的梅花，以及暮雨站在花丛中的模样。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，恍如穿越千年的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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