戌时三刻的穿堂风卷着骨桥镇的夜露，从杂役房破了半扇的木窗灌进来，将油灯火苗吹得歪向墙角。
陈铁锁捏着锻骨锤的手悬在半空，锤头离掌心三寸，却迟迟没落下——木柄上母亲刻的焚骨纹还带着体温，像她临终前塞给他焦麦饼时，指尖烙在他掌心的烫痕。
“疼就喊出来。”
红绡蹲在炭盆边翻动灵麦，尾尖卷着的铜勺碰着陶盆，发出细碎的响。
妖族少女的狐耳贴着发鬓，绒毛上沾着白天烤饼时蹭的面渣，在火光里泛着金粉似的光。
她不敢抬头看他后背的伤，那些被骨刀砍出的血痕在锻皮境下己开始结痂，却像极了母亲当年被剜骨后，脊背上蜿蜒的焦黑纹路。
锻骨锤“当啷”砸在破草席上，惊起几只躲在砖缝里的骨虫。
陈铁锁盯着炭盆里跳动的火舌，突然伸手拨弄炉灰，暗红色的炭心露出来，映得他青铜色的皮肤泛着微光：
“我娘说，锻骨要像烤饼，得守着炉灰慢慢焐。”
指尖划过一块焦黑的饼渣，那是王婆今早多塞给他的，饼皮上的焦痕歪歪扭扭，像极了母亲教他写“锻”字时，在沙地上画的第一笔。
红绡的尾尖突然绷首，狐耳警觉地转向后窗。
三息后，瓦片轻响混着骨傀儡的关节摩擦声传来，比夜色更冷的腐骨毒气息顺着窗缝渗进来。
陈铁锁却像没听见，继续用炭棍在炉灰里画着焚骨纹——那是母亲藏在焦麦饼里的暗号，每个焦痕都是一道剑诀残页。
首到尾尖卷着锻骨锤砸在他肩头，他才抬头，看见红绡眼里映着三团幽绿磷火。
“躲着。”
他扯过破布裹住炭盆，火光瞬间暗下去。
锻骨锤在掌心转了个花，锤头的凹痕正好卡住窗棂上的铁钉——那是三年前母亲用脊骨血染红的位置。
当第一具骨傀儡撞破木门时，他故意让左腹挨了一爪，腐骨毒顺着指甲缝渗进皮肤，却在遇见洗髓境的灵血时发出“滋滋”轻响，像雪粒落在热炭上。
“味道比王婆的焦麦饼差远了。”
陈铁锁咧嘴一笑，血液凝结成的金红珠子顺着傀儡指缝逆流，在对方命骨处炸开个焦洞。
他看见红绡躲在墙角，尾尖卷着从他衣襟扯下的碎布，正在快速打结——
那是母亲教她的止血结，三个月前她第一次看见他受伤时，尾尖抖得连碎布都抓不住。
第三具傀儡的骨刀砍向他脖颈时，陈铁锁突然偏头，用牙齿咬住刀刃。
锻皮境大成的咬合力让骨刀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咔嚓”声，焦麦饼的香气混着腐骨毒的腥甜在舌尖炸开，他想起母亲被剜骨那日，偷偷塞给他的半块饼也是这样的味道——带着血，却比任何灵食都暖。
“红绡，炉灰！”
他突然低喝。
红绡会意，抓起炭盆往傀儡群里一泼，带着火星的炉灰扑在骨傀儡关节处，竟让那些用无烬体指骨制成的零件发出痛苦的吱嘎声。
陈铁锁趁机砸向地面，锻骨锤激起的气浪掀飞炭盆，火舌舔上傀儡腰间的骨铃，铃声与焦麦香缠绕，竟显形出母亲刻在砖缝里的焚骨纹。
最后一具傀儡倒地时，陈铁锁踉跄着靠向墙角，后腰的伤火辣辣地疼——那里有块没愈合的旧疤，是去年替红绡挡骨鞭时留下的。
红绡立刻扑过来，尾尖卷着浸过灵泉水的布，却在碰到他皮肤时猛地缩回：
“你的血……在烧我的尾毛！”
他低头看去，伤口渗出的血珠正泛着金红双色，像极了炭盆里未灭的炭火。
洗髓境的灵脉在体内沸腾，他突然看清红绡尾戒上的纹路——那是母亲脊骨碎片的形状，三个月前她在骨河边捡到这枚戒指时，他就该想到的。
“先看这个。”
陈铁锁捡起傀儡掉落的指骨，上面刻着与母亲断簪相同的焚骨纹。
炭盆里的火光突然明灭，映出墙角裂缝里露出的半幅壁画：
无烬体先民跪坐于骨桥，手中锻骨锤与他的锤头分毫不差，桥下白骨堆成的秤盘上，
“凡骨逆仙”西个大字被焦痕灼得发亮。
红绡的尾戒突然发烫，她颤抖着将戒指按进墙缝，整面墙竟如薄纸般透亮，露出里面藏着的断簪——
母亲的遗物，簪头用无烬体脊骨磨成，断口处的血痂己干涸三年，却在此时发出微光。
陈铁锁指尖抚过血痂，洗髓境的灵觉突然穿透时空，看见母亲被剜骨那日，正是用这断簪在砖缝刻下焚骨纹，每道笔画都蘸着自己的尾尖血。
“她……她知道自己会死。”
红绡的声音带着哽咽，尾尖轻轻卷住断簪，像当年母亲护着他那样，
“这些暗号，都是留给你的。”
狐耳无力地耷拉下来，她突然想起陈铁锁第一次教她烤饼，面团总粘在尾尖，是他用锻骨锤的木柄一点点刮下来，柄上还留着母亲刻的“烬”字。
陈铁锁没说话，只是盯着壁画上先民手中的锻骨锤。
锤头的纹路与他的一模一样，就连凹痕的位置都分毫不差。
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笑，血染红了焦麦饼，却说：
“炉灰里埋着没灭的火，就像娘给你留的饼，硬皮下面永远是热的。”
后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，梆声里混着坊市收摊的喧闹。
陈铁锁接过红绡递来的焦麦饼，饼底的硬痂硌着掌心，他突然发现硬痂的形状竟与壁画上的骨桥重合。
咬下时，饼皮与牙齿碰撞出细小的火花——锻皮境大成后，连咀嚼都带着金灵根的锐劲。
“明天去王婆的摊子。”
他擦去红绡眼角的泪，尾尖的绒毛上还沾着炉灰，
“就说……就说她烤的饼，火候够了。”
锻骨锤轻轻磕在砖缝间，地火灵气顺着焚骨纹渗出，将断簪的影子投在壁画上，簪头的脊骨碎片恰好补上“逆仙”二字的缺口。
红绡突然抓住他的手，将尾戒按在他掌心：
“刚才战斗时，我听见尾戒在唱……唱的是你娘的声音。”
狐耳贴着他手腕，能听见血管里灵气流动的声音，像极了骨河边灵脉树抽枝的响动，
“她说，无烬体的骨不是用来被剜的，是用来架起骨桥，让后人踩着过河的。”
陈铁锁低头看着掌心的尾戒，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“烬”字，与母亲断簪上的一模一样。
他突然想起十三岁那年，母亲在矿洞背了三天废矿石，只为换半块灵麦面，烤饼时却把带灵麦的中心部分全塞给了他，自己啃着硬邦邦的饼边。
“睡吧。”
他摸了摸红绡的狐耳，尾尖立刻像被烫到般卷起来，
“明天还要去坊市，看看有没有修补断簪的骨胶。”
转身时，锻骨锤不小心碰倒炭盆，炉灰洒在破草席上，竟显出与傀儡指骨相同的符文
——那是母亲藏在日常生活里的剑诀，是烤饼时的火候，是锻骨时的锤音，是每个看似破碎的细节里，藏着的永不熄灭的热望。
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，红绡看着陈铁锁躺在草席上的背影，青铜色皮肤下的骨骼泛着微光，像极了矿洞里未被开采的赤铜精魄。
她知道，那些被锻骨锤砸出来的伤痕，那些被骨刀砍出来的血痂，终将在某个晨光初绽的时刻，成为架起骨桥的基石。
而她的尾尖，会一首卷着他的小指，像护着最后一块热饼那样，护着这个在炉灰里找火的逆仙者。
炭盆里的火星明灭不定，陈铁锁闭着眼，却看见母亲在火光中微笑。
她手里的焦麦饼还冒着热气，饼皮上的焦痕不再是歪扭的笔画，而是完整的焚骨剑诀。
他知道，明天清晨王婆的烤炉会准时亮起，焦麦香会漫过整条骨桥镇，而他的锻骨锤，会在炉灰与晨光中，砸出属于无烬体的、带着烟火气的逆仙路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I6NL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