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绪纷乱间，另一个身影却不期然地闯入脑海——允礼。
那个酒后乱性的男人。
那个在她父亲病重垂危，因“罪臣之身”无人敢沾手时，不惜冒险暗中打点、请医送药的男人。
那个为扳倒皇后出了不少力的男人……
她一首告诉自己，对他，只是感激。
感激他的雪中送炭，感激他的倾力相助。
可是……
甄嬛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，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。胧月，她的女儿，身上流淌着她与允礼的血脉。
那不仅仅是感激。
若仅仅是感激，她不会在每一个夜深人静时，想起那个温润带笑的男子，心头便泛起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情愫。
“感激……”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，唇边溢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。
这笑，比哭更令人心酸。
铜镜中映出一张依旧美丽，却写满了疲惫与苍凉的面容。
这张脸，像纯元，所以得了圣心。
她拿起梳子，一下一下，缓慢而用力地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髻。
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明、坚定，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冽。
纯元皇后……这张脸，是屈辱，却也可能成为最锋利的武器。
一个念头如同毒藤，在冰雪覆盖的心底悄然滋生、缠绕。
瓜尔佳·鄂敏！
那个构陷父亲，致使甄家满门流放，母亲与小妹玉娆在北上途中受尽屈辱、含恨而终的罪魁祸首！
他的女儿，祺贵人瓜尔佳·文鸳，如今在宫中依旧仗着家世张扬跋扈。这血海深仇，她从未有一刻敢忘！
从前，她或许还需步步为营，小心算计。
可现在……甄嬛缓缓抬起手，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眉眼。
既然皇上如此眷恋这副皮囊，如此沉湎于旧影，她何不好好利用这“天赐”的利器？
一丝冰冷的，近乎残酷的笑意浮现在她唇角。
“浣碧。”她开口，声音在寂静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浣碧应声而入，脸上还带着担忧：“小主？”
“去把我妆奁最底层，那盒剩下的螺子黛取来。”甄嬛吩咐道，语气平静无波。
浣碧微微一愣。那盒螺子黛是早年皇上所赐，极为珍贵，小姐许久不曾用过了。
但她没有多问，依言取来那个小巧精致的螺钿盒子。
甄嬛接过，打开盒盖，那青黑色的黛膏静静躺着，光泽幽深。
她走到妆镜前坐下，铜镜映出她苍白却轮廓清晰的脸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执起细小的黛笔，蘸取些许膏体，回想着记忆中那惊鸿一瞥的纯元皇后画像，极其小心，又极其精准地，描画起来。
一笔，两笔……眉峰的角度，眉尾的弧度，每一处都力求与记忆中、与皇帝心中的那个影子重合。
当最后一笔落下，镜中的容颜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。
依旧是那张脸，可眉宇间的神韵，却陡然少了几分甄嬛本身的清冽倔强，多了几分属于皇上旧梦的温婉朦胧。
她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，眼神里没有半分模仿他人的羞耻，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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